那日五家会宴之后,我心情便不由闷闷的——原来天下良材美质这样多。从前在家乡我也算是远近闻名才貌双全的佳人,那日一比:比美貌白家小姐是美玉我是美玉旁边的伴生杂质;比气质与祥瑞李家姊妹是天上的仙女儿我是邻家的村姑;比尊贵血统人家郡主是陛下嫡亲的表妹,我还听说淑瑶长公主嫁的驸马还是如今徐太后的本家——那就是加倍姑舅表妹了,所谓爹的妹妹嫁给了娘的弟弟…还是娘的侄子?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落选被灰溜溜地送回去,回到最开始的悲剧人生,还要被嘲讽吧?呜呼哀哉!
于是在大宁长公主唤我去请安说话的时候,虽然扑了一层脂粉,长公主还是看出来我哭得凹进去的眼圈儿。
“你这丫头,那日人多,我没记清名字,今日好好同我说说话。”我乖巧地坐到她身边的脚蹬上。
“殿下,我小名叫阿奴,在家爹娘兄妹都这样叫我。”长公主笑眯眯地指挥丫鬟给我端了一碟果脯,我吃了两颗,听她问我家里的一些琐事。
“我家两个姐姐——一个堂姐一个庶姐都嫁得不好,我怕极了,不想定亲,便想来选秀躲一躲,若是能进宫,宫里贵人多,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官家的女儿顶针,我就能乐得清闲一辈子,何其省心。”我不由对着和蔼的长公主大吐苦水,“谁知道那日一见殿下的亲戚们,貌美得美胜西施,尊贵得是正经的天潢贵胄,李家姊妹还是那样的温柔人品、天生祥瑞,都快把我比成狗尾巴花啦。”
“你家这家教,倒是奇了。”大宁长公主听完我说话,人都坐正了。我姑姑冷汗直流,尬笑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大无畏地继续苦闷,左右人生已经惨淡,于是继续道:“长公主莫怪罪,阿奴情急,但也实在心灰——徐太后与陛下是无论如何看不上我啦。”大宁长公主扳起我的下巴瞧了片刻,突然吩咐到:“除了老二媳妇、你们都下去吧。”
人一走,姑姑便拉着我下跪请罪,让长公主赎我妄言之罪。
“老二媳妇莫怕,我留下你们俩,是想和这小猴儿说说体己话。阿奴你过来。”大宁长公主从抽屉里掏出一方兰心羊脂玉佩,挂到我脖子上,对我道:“以这方玉佩为证,本宫想认你做半个孙女儿。今后你便是我这公主府半个自家人了。”
“你这小猴儿,真是天真烂漫。本宫问你,假若你是徐太后,你想为年少称帝的儿子选什么样的后妃?”我歪头想了想,回道:“自然是,人品要好,不能有坏心思的好女子。”长公主叹道:“可是人的善恶哪里有那么容易分辨!何况朝政错综复杂,半点不能马虎!太后的意思,其一皇后已立,不能再选血统太过亲重、家世太过显赫的后妃,否则皇长子若是诞于其腹,将来皇后与嫡出皇子如何自处?正统如何归一?天下如何安宁?淑瑶非要将女儿送来,本宫劝不得她,恬宜绝进不得后宫,若是能赐婚给好人家还算逃过一劫,假若万一……她可是皇族与后族的贵女,陛下幼年登基,无有适龄公主,百越国新近归顺…那蛮荒之地,多得是要以姻亲笼括的和亲对象。”
我震惊极了。
长公主继续畅言:“驸马家里的情况,我多年不管,才知道那日来的是白家长房行三家的媳妇,那女孩更是个进过烟花之地的外室所生的卑贱庶女!当年还有什么“蒹葭一笑百媚生”的淫荡传说!”
“这般庶女如何进得族谱!白家大爷昏头了不成?!”姑姑已然震惊出声。长公主狠狠道:“谁道不是?!不过本宫也细问过了,那传奇外室,白三确实养了她两三年才生了那姑娘,生了也一直养在府里,记作一个姨娘的女儿,清白血脉是有保证。那白三媳妇自己儿女不争气,见那姑娘实在貌美,便吹了半年枕头风想送进宫去,呵呵,想将来有点大福气!”
我与姑姑倒抽一口凉气,心里轮番闪过一系列惑国妖妃祸水红颜。我冷静道:“但,但那日白家小姐,不像是心怀祸患的坏人。”
长公主看了我一眼,有些欣慰;姑姑却急道:“陛下年轻不经事,那白竹雅好不好有甚要紧,若是被勾得……”长公主警告地看了姑姑一眼,姑姑赶忙打嘴。
“我那两个外孙女儿倒是有几分机会中选,不过太后娘娘与陛下之间感情笃厚,能不能中选得看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幼子,太后须得让权尊重。”
然而换言之,陛下也十分敬爱徐太后,徐太后定然不许的人选,陛下也断然不会忤逆……
啊?那这么说?
我惊疑不定地缓缓转头看向慷慨陈词的长公主。
“你陈家时代簪缨,曾祖父与祖父都在武元帝手下任职,立了不少军功,曾祖父得封两代伯爵,虽然爵位没传下来,但你伯父与父亲进学上进,有了功名在身,如今一个官至从四品冀州佐领,一个身为正四品黄州刺史,政绩颇嘉,这家风家世都正正好,太后定然看得上。”大宁长公主如是道。
晚间,我卸了钗环,揽镜自照——假若太后能看上东陵陈家,我能不能入选,就要看陛下的意思。若陛下看得上我,我便能如愿进宫为妃。可是如何入九五之尊的青眼,真是毫无头绪。
我握着玳瑁梳子,心里温习着在家学时何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