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拦住了徐渡野和孟映棠,却只和孟映棠祈求:“嫂子,事已至此,还请嫂子帮帮忙,便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徐渡野粗暴地把他拨到一边,“你在她面前有什么面子?就你脸大!”
孟映棠有些不好意思,歉疚地看看裴遇,然后垂下眼帘,一言不发,站在徐渡野身后,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裴遇叹气苦笑,“嫂子,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们俩谁说了算,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数!”徐渡野骂骂咧咧,“你当我惧内?”
说完,他狠狠地看了孟映棠一眼,“走!”
孟映棠低头往前走。
裴遇:“……渡野!”
在他面前还装什么?
他和徐渡野认识好几年,还不知道他什么性情?
他早就把孟映棠划进己自己人的行列了。
“等等。”周溪正虚弱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寻声望去——
好家伙,绝食数日,奄奄一息的人,这会儿非但起身,还走了几步,扶着门站住了?
徐渡野瞥了他一眼,“果然是老不死。”
孟映棠忍不住拉了拉他袖子,“徐大哥——”
面对值得尊重的老人家,说话不能这么难听。
徐渡野不吭声了。
裴遇:他说什么来着?
怎么不横了?
“小姑娘,你过来。”周溪正只对孟映棠说话。
孟映棠也不管徐渡野了,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你进来,我要和你说会儿话。”
“不许,过来!”徐渡野冷声道,“你尽管去死,我若是眨一下眼睛跟你姓。”
孟映棠央求道:“徐大哥,我陪周老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要不你先回军营?”
徐渡野还要说话,被裴遇从身后偷袭掩嘴。
裴遇:“嫂子,有劳了。”
孟映棠和周贺一左一右扶着周溪正进去。
周溪正示意要在椅子上坐下。
他不想再躺着。
孟映棠安顿好他之后,就垂手站在一边,“老伯,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徐大哥那个人,嘴硬心软,其实没有恶意的。”
“不提他。我且问你,你有没有骗我?”
孟映棠愣了下,随后摇摇头:“没有。”
“那带我去你村里看看。”周溪正忽然道。
他不按常理出牌,孟映棠听懂后,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那怕是,不太行。”
周溪正勃然色变,“所以,你说那些,根本是为了取信于我,编造出来的谎言!”
“不是。”孟映棠一急,脸都红了,“周老伯,你听我解释……”
“我倒要听听,你还能怎么狡辩!”
“这些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
“你说,我听着。”
“我想想该从何说起,”孟映棠怅然,“事情大概要从几年前开始……”
她之前就已经提了一些,现在就更详细地讲了一遍。
周溪正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同情。
“您是京城里来的,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如果冒昧,您就别理我。”
“你说。”
“林家,会不会起复?虽然祖母和徐大哥都说不会,但是我怕他们是安慰我。我怕终究因为我,连累他们……”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眼神,周溪正为政多年,已经冷若坚石的心,短暂地生出一丝柔软。
——眼前的姑娘,经历了那么多苦痛,却不怨不嗔。
倘若是其他曾经位高权重的人,或许觉得她一个奴婢,命运再坎坷也不过唏嘘一声。
但是周溪正不一样。
因为他出身贫寒,而且当年饥荒,他的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都被卖了。
等日后他出息之后再联系,两人都已不在人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映棠能活到现在,是她足够幸运。
命运对她,终究是网开一面。
在她人生中的几个重要节点,稍有偏差,这会儿她已经不能在这里,好言相劝。
“我没有听说过他们会起复,”周溪正对上那双恳求的干净眼神,坦言以对,“将来或许有机会。但是真有那一日,你的男人,比他飞得更高。”
说完,周溪正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曾经有个忘年交,是前太师元延年。
元延年八十八岁那年无疾而终,临终之前,他进宫面圣。
他和皇上有师徒之情,所以他对皇上说了一句,“不肖子孙江山葬,新君出西北。”
皇上勃然大怒。
可是元延年却道:“皇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我有师徒之情,原本不该泄露天机,且恐怕也难倒反天罡,然而……这是老臣最后能提醒您的了。”
说完这话,元延年便在坐在椅子上,就那样去了。
皇上对外人,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这件事,已经是他的心病。
皇上不相信,却害怕。
所以后来皇上做的许多事情,都和这句话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