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海波叹了口气：“张省长，这个我们也了解过。”
“今天这个跳楼的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听说他考上了大学，可为了给父亲治病，只能进厂打工，挣钱养家。”
“去年好像在一个小厂子，一个月不到两千块，今年才来了福康公司，因为这里工资高，招工的人说只要能吃苦，一个月都能挣四千多。”
“其他人确实能挣到四千块，可实际上这四千多块，比种地都要累。”
“这个年轻人和家里以为一个月四千多，指的是每天工作八个小时，每周有双休，包吃包住，扣除五险一金，到手四千多。”
“可实际上福康公司给的是底薪一千八，每天要求你工作十二个小时，另外四个小时算加班，一点五倍工资，周六周日也要继续加班十二个小时，按双倍工资计算，一个月三十天都要干满，一天不允许休息。”
“然后还要扣除五险一金，吃饭和住宿也都要钱，迟到要扣钱、质量不合格要扣钱、上厕所次数多要扣钱。”
“这个年轻人不想加班那么长时间，可他们一个班组少了一个人，其他人就忙不过来，所以也都在逼着他一起加班，他努力挺过来了，想着加班多了可以多挣钱。”
“可他虽然也跟别人一样，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整个月都在加班，但做出来的产品比别人少，而且良品率也不合格，又被扣了不少钱，所以才只拿到了两千二百块。”
旁边站着的钟俊生都惊呆了，一个月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一天不准休息？
就这样才挣了两千二百块？
其他人挣四千多，也都是这么辛苦才达到的？
他忽然觉得之前统计局交上来的那些平均数据有些可笑，那些人的收入统计上，可从来没反映过那些人的工作时长，也没反映过工作强度。
张恪清看着贾海波：“他们厂的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吧，之前就没人管过？”
他来郑城之前，这家企业就已经落户开工了，好像还得到过表彰。
贾海波苦笑着说道：“市里是想管了，可管不了。”
“一个是那些工人确实都想多挣钱，表示都是自愿加班。咱们郑城的最低工资标准才一千三百块，他们已经超了不少，比大部分工厂打工的挣得都多。”
“要说累，其实那些物流公司的装卸工更累，虽然是八个小时，可很多人两个小时就扛不住了。”
“另外他们加班确实按照法律规定给与了加班工资，没有任何的拖欠。在进厂签的合同里，也有良品率的要求，他们说按照规定，良品率太差的工人应该被开除的，他们只是扣钱已经做的很好了。”
“还有就是这家企业有十万工人，我们对其他企业的处罚手段，很难用在这个企业上，一旦处罚过重，企业停工，那不只是财政收入要受到影响，十万人的收入也要受到影响。”
“再一个当初跟企业签合同的时候也有一条，禁止对企业的管理插手。”
一百人的企业破产，市里都很重视呢，更别说是十万人。
真要是发生，别说省里，上头也会派人来调查问责。
“张省长，这家企业在全球可是行业龙头，尤其是现在的智能手机领域，他们更是翘楚。去年咱们郑城，甚至整个省的出口创汇，他们都占据了八成的份额。”
“他们的生产和管理效率，还有一套标准，听说是全球代工行业的标准，而且所有人都签了自愿加班的协议，给足了法律规定的加班费，没有犯法。”
“公司董事长的地位也极高，省里领导也不愿得罪。”
张恪清看着贾海波：“所以你是让我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大事化小？”
贾海波点点头：“我会让人控制舆情，不让消息扩散，前几年他们公司在南边就出过不少事，肯定也怕这种事再次发生。”
“我会跟他们谈谈，让工厂出一笔补偿，不过好像他们有规定，一个人最多十万块，属于人道主义赔偿，这个也确实很难定义为工伤事故。”
“这家企业真的不好处理，周边还有不少企业是靠着他们生活呢。”
张恪清再次问道：“那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怎么办？”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以为这种事想压就压得住？我在医院都有人在谈论，医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你怎么压？给一份虚假的官方通报？”
贾海波不吭声了，官方通报造假，那他的仕途可就完了，他肯定不能这么干。
他好不容易都挤到了厅里，当上了副厅长，还想再往上努努力呢。
一旦能当上厅长，那副省级也多半能达到。
就算是退休了，都比现在要强得多。
不过官方通报上，避重就轻的谈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的，或者只需要改一个字，把跳楼改成坠楼，在大家的心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海波同志，我们不只是要为了躺在抢救室的这位负责，还要为工厂里的其他十万工人负责，要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更要避免其他企业向这家企业学习这种模式。”
“福康公司确实是我们省内最大的出口创汇企业，也是雇佣工人数量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