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号,天气阴。
昨天的炎热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第二天就变了个彻底,似乎连风里都带上些凉意。
天气不冷不热,对于同时要乔迁和办结婚酒的王念来说却是个好天气。
三生产队昨天超额完成地里的活儿,今天刘根生兄妹在队长肖河带领下天没亮就出动帮王念搬家。
大队特意借的拖拉机轰隆作响地开进431厂家属区。
此时正值上班时间,一波接一波的职工走出,拖拉机载满家具慢吞吞地开着进去。
车斗上堆得高高的家具和彩礼无疑成为了众人关注焦点。
“你们瞧,那不是缝纫机吗!”
“这是谁家结婚啊?彩礼都赶上省城结婚的八大件了。”
“还能有谁?咱们厂一厂区的施总工,人家可不就是省城人!”
“老天爷,底下露出个尖的那玩意儿是不是孔雀牌冰箱?”
“还真是!这得上县城排队吧,咱们就是有钱都弄不着票,施总工是咋搞到的……”
431厂足有四个厂区,光是家属都接近两万人,厂里职工其实只有身边那小撮人。
像这种提到名字就对得上号的人实在不多,施向明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正因为是名人,结婚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才更叫人好奇。
先被那满当当一车彩礼所震惊后,大家就开始打听新娘子的来历。
“什么?农村姑娘!”
“大字不识一个,真的假的?”
“咱们厂里那么多未婚女同志都没看上,结果选了个思想觉悟跟不上组织的,这以后不是拖施总工后腿吗!”
“保不准是人家有本事呢……”
经过数人口口相传,中午不到,四个厂区就已经传遍了关于王念的各种描述。
总结下来就是……
大字不识。
长了张狐媚子脸。
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跟施向明结婚。
三大队的队员不晓得谣言都把王念传成了那样,经过人堆后,拖拉机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在那!”
拖拉机在几个转弯后终于瞧见了站在路边等得打哈欠的刘春花。
刘根生指挥着肖河停到路边,还没下来就先对着家属楼高声地“哇哇”怪叫了两声。
也难怪大队里都说王念嫁到了好地方。
瞧瞧人家住这房子,那确实是过上了城里人的好日子。
四层家属楼,一楼每家每户都有个小院,二楼以上的各家还有个小阳台。
“王二妹家在几楼?”
肖河年纪不大,但比起刘根生就要沉稳得多,拖拉机一停稳就赶忙跳下准备卸货。
这第一车拉得是家电,专门给其他人瞧,后头还有几车那才是过日子的零碎。
“一楼最右边那间。”刘春花反手一指:“得从这条路进去。”
“二妹呢?”肖河又问。
“打扫屋子。”
王念说不定是这个世界上结婚当天最辛苦的新娘子,别人都沉浸在新婚喜悦中,她倒好……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
“听说施同志又被借调去其他厂指导了?”
“可不是!你说他们厂领导咋想的,结婚都要安排工作。”
刘春花愤愤不平地扯了把路边野草,当即就被肖河两声重咳阻止了下面的话。
“咱们只要服从组织安排就够了,一天天瞎咧咧什么!”
“我……”刘春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压低声音嘟囔:“我还不是为了王念抱不平。”
“二妹比你思想觉悟高得多,人家可一句怨言都没有。”刘根生跟着骂:“你以后要是也能嫁个工人,咱爸妈做梦都得笑醒。”
瞪了眼没有一点眼力的妹妹,刘根生示意刘春花赶快带路。
整个红旗大队就大队长家有台女婿从城里送来的电视机,一到晚上院里能坐几十号人。
现在王念在家想看电视就看,还不用下地挣工分,就是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羡慕。
“跟你们说不通。”
这么些好东西固然让人羡慕,刘春花更想找个志同道合的年轻男同志组成家庭。
有那么点“现实”的王念全然不知自己思想境界在好朋友心里有点小瑕疵。
终于用铁铲子把滴落一地的石灰铲干净,相当有成就感地叉腰观赏劳动成果。
说是干部家属楼,屋子的面积果然比普通职工家属大了不少。
两室一厅,大概四十六平的面积。
大卧室十几平,小卧室只有七八平,长方形客厅连接着个院子。
选房子时施向明来得早,早早拿到了一楼边户的钥匙,所得院子比中间户多了侧面二十几个平方。
整栋一楼的房子每家有独立厕所,楼上三层都是一层公用厕所和水房。
不过为了用火安全,厨房还是统一建在走廊上,打开门就正对着自家灶台,水龙头在走廊外头的地坝上。
这栋家属楼没有临近路边,刘根生抱着收音机穿过竹林小路,走了好几分钟才看到家属楼大门。
一排水龙头前,王念正用刷子卖力地刷着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