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云低垂如铅,晨曦被撕碎成薄薄一线。
天光微亮。
空气中弥漫着煮沸的米粥香气,这味道就像一道无形的钩子,紧紧牵动着流民们的神经。
人群挤挤挨挨地站着,许多人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些端着大锅的小吏,吞咽声不绝于耳,许多人的喉结都在徒劳的上下滚动,发出微弱的“咕咚”声。
领头的侍卫声如雷鸣:“每人一碗!不许插队,不许争抢!”
流民们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兵老爷的威严让他们不敢冒犯,可那股米香依旧撕扯着他们过分干瘪的肠胃。他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体晃了又晃,却还是勉强挺住,死死盯着那几口冒着白雾的大锅。
楚映昭将一切尽收眼底。她随手招来一个暗卫,补充道:“传下去,如果有人争抢,破坏规矩,不仅领不到粮,他前后五个人也会因此被赶出队伍。”
暗卫低头领命,接着迅速走下城墙,融进了人群。
命令传的很快,不过片刻,原本嘈杂的人群就迅速安静了下来。一些眼神焦灼贪婪的健壮流民,神情马上转为戒备和警惕,不住地巡视着四周。
一个挤到前排的年轻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不敢再往前靠一步。他身后的女人也低声警示:“别乱动,别害大家!”
“排好队!别乱动!”有人在队伍中喊道。
“后边别推了!大家都有的吃!”一个年长的声音响起,显得颤抖却清晰。
齐望竹静静地站在女帝身后,俯瞰着这一切。
他注意到,队伍中的流民开始彼此低语,那些鬼祟的目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自发秩序。
分发粥食的队伍变得井然有序。士兵们只需要站在一旁,偶尔用目光警示,就已经足够维持场面。
——于是,他再次将探究的目光挪回到了女帝身上。
晨曦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登基不过第三天的女帝,此刻站在高台之上,几乎如一把未出鞘却锋芒毕露的利刃。
太女继承了先帝的军事天赋,这的确是朝堂上下公认的事实。她对军队的指挥、对局势的掌控,甚至对危险的敏锐嗅觉,无一不显露出这一点。
但——这种对人心的精准拿捏,也是军事才能的一部分?
这和先帝完全不同!
先帝狂躁骁勇,却狂风骤雨,更善于依靠绝对的力量与威慑碾压一切,而绝非通过这种细致的的规则建构来掌控局势。
她的行为却冷静且迅速,仿佛胸中早有成竹。
这不是靠血脉能解释的天赋……甚至不像是普通教养中能学到的东西。
齐望竹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袖中,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他越是回忆,越觉得这位新主身上藏着太多他看不透的秘密。
但就在这时,楚映昭似乎有所察觉。她忽然转过头,状似无意的瞥了他一眼。
一瞬间,齐望竹立刻收敛好情绪,微微颔首,张口……
“你站这干什么?”女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蓄力,困惑道:“指派给你的那些活儿都干完了?”
“……”齐望竹卡了半秒的壳,接着才道:“是,陛下。官吏大多已经到位,目前为止,工作进程都很顺利。”
“哦,”尽管神情仍旧平淡,但她尾音稍稍上扬,似乎心情稍有好转:“那很好。你比我想的更有用一点,既然如此,下个项目也交给你吧。”
他微微低头,一丝不苟道:“臣听命。”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深处,似乎是右上腹部的位置,某种隐约的刺痛感一闪而逝。这感觉极其轻微和模糊,几乎无法觉察,仿佛是某种未可知的暗示。
……很遗憾,这位老封建王朝的正统闲散官员还没意识到,在这位新领导面前,展示自己的业务能力出众,不仅会得到重用,更会得到永无止尽的……个人能力展示机会。
比如加班。
非常优质劳动力,使女帝好感+1。
不过此时,一切毕竟还未发生。
眼下,楚映昭只是微微侧身,将目光落在空地一角。
那里的流民大多躺倒在地上,身体不自觉蜷缩,呻吟声断断续续来,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丝不祥的气味:
“朕需要一个更完善的隔离区,专门安置这些病情没那么严重的病患。影已经完成了初步工作,接下来,隔离、救治、管理,都由你来接手。”
没等他回话,她便继续道:“第一,位置要远离粮仓和饮水源;第二,搭建速度要快,今晚之前完成;第三,找出能救病的人,不管是流民还是士兵,只要有用就留着。”
齐望竹思绪飞转,拱手应道:“臣明白。”
但就在他转身准备行动时,楚映昭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
齐望竹停下脚步,谨慎道:“陛下请吩咐。”
她目光冷冽,语气不容置疑:“这片隔离区,必须做到管理井然有序。如果有人胆敢怠慢、徇私、逃离,连同他们的负责人一起处置——你明白吗?”
齐望竹心中一凛,眼神略沉,随即低头应道:“臣明白。”
楚映昭点点头:“原太女府的部曲暂时交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