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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3 / 3)

“嘴巴闭紧点就是了。”徐力提醒道。

“明白了明白了。”徐谦叠声应道。

徐力抬头看天,一片纯白的雪花如鹅毛轻飘飘地降落在大地上。

“今晚怕是要降雪了,”徐力道:“每逢年关,万岁爷都喜怒无常,今晚又有得忙了。”

过了酉时,宫中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文武百官依次陆续入席,台上一派歌舞升平。

姬醇所坐的龙椅之下,又分设了两个席位。右手边为他的爱妃和爱妃怀抱中刚出生的小皇子姬午,左手边便是九幽司指挥长裴台熠。排位以左为尊,裴台熠的位置甚至比皇子还高,姬醇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

姬醇慈眉善目地与裴台熠一同饮酒。

裴台熠敬酒,“陛下保重龙体。”

姬醇却笑了起来,道:“台熠,以前你可都是叫朕‘达达’。”

裴台熠道:“臣不敢。”

幼年时裴台熠被养在姬醇身边。

刚会说话的孩子咬字不清,不会叫“爹爹”、“干爹”,便叫姬醇“达达”。

“转眼你也这么大了,是不能这么叫。”姬醇道,“你婚事定了没有?”

裴台熠道:“未曾定下婚约。”

姬醇道:“今日宴上也有女眷,可有中意之人?”

裴台熠没抬眼皮,淡声道:“没有。”

“瞧都不瞧一眼,就说没有,看来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姬醇笑着道。

这回裴台熠没否认。

姬醇脸上的笑略略有些凝固。

裴台熠是他手中一把最好用的刀。

可若这把刀有了自己的意识,就不快了。

姬醇:“台熠,你可是想婚事自主。婚事自主,朕这个一国之君都做不到,你若是想,那可要非常努力争取才行。”

“臣不敢。”裴台熠道。

“越说不敢,越是敢。”姬醇笑道,“今日除夕,不说有的没的。赏吧。”说罢太监捧上御赐锦缎珍宝。

宴会继续进行,皇帝请众爱卿赋诗。

每年到这个环节,群臣都会战战兢兢。

姬醇生性多疑,没人知道诗句中的哪个词,哪个字眼,就突然触犯了他的逆鳞。

各位大臣在诗歌中歌功颂德。

赞姬醇为古今第一明君,得此天子乃万古之幸事。

忽地姬醇读到一封赞诗,勃然大怒。

这首诗为大理寺卿贺鹏所作,其中有这么一句——

“煮豆寄乡思。”

姬醇太阳穴突突跳动,双目充血。

煮豆寄乡思?

煮什么豆?

红豆绿豆王八豆?

这分明是化用了曹植的名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贺鹏是在隐射残杀自己的皇兄。

大厅内一片哭哭啼啼。

贺鹏今年已六十有二,是告老还乡的年龄。

他为自己解释,诗中的豆是指他家乡所产的芸豆。

他少小离家,在京城居住多年,十分思念家乡和童年时常吃的炖芸豆,绝无隐射之意。

姬醇下旨,裴台熠领命去办。

阴冷刺骨的地牢里,贺鹏蓬头垢面,对前来提审的裴台熠道:“裴台熠,我不信你不知道老夫无罪。老夫我为官数十载,未曾做一件伤天害理,劳民伤财的恶事。且不说老夫今日贺诗中绝无半点隐射之意,纵使老夫的确含沙射影了,难道就真的罪当诛杀?”

等裴台熠从地牢出来时,已是戌时。

他在铜盆中净了手,默了片刻,令属下给他送来贺鹏家中遗物。

说起来贺鹏也算是个二品大官。

家中竟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账本里十两银子就算是一笔大额支出,最近一笔开支,是给刚出生的小孙一两白银压岁钱。

裴台熠静静看完,将账本烧了。当晚贺鹏家挂上黑灯。但院里却并没有家眷,老老少少全都已提前离开。经过路人见贺鹏家也倒了,无不为贺鹏哀悼,叹如今世道之艰,爱民如子的好官也不得善终,只有裴狗这奸佞当道,如日中天。

*

年间炮竹声声声入耳,已是戌时尾声,各家各户的年夜饭都该吃完了。这会儿小孩都奔出来点二踢炮、放烟花。

裴台熠踏着满地鞭炮往家的方向走去,到了院前见墙角蹲了个穿粉衣的少女。

宁窈提着灯笼,正在他家门口逗弄那张大虎崽崽。她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似乎脚有些冷,时不时原地蹦跶两下,暖了暖身子。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总觉得不该再往前走了。

就像做梦一样。

在美梦里,最欣喜开怀的时刻,就是梦境要结束的时刻。

再往前一步,就要一脚踏空了。

“你回来了!”宁窈突然扭头瞥见了他,笑盈盈地朝他跑了过来,“走吧走吧,快去我家吃年夜饭,我姆妈等你好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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