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孤独的脊椎,一节节地蔓延到天空。 “那第二个呢?” 北原和枫挪开视线,似乎突然间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但还是笑着询问道:“你第二个关于书籍的想法呢?” 博尔赫斯偏过脑袋,想了想。 “我很久以前去欧洲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作牧神的家伙……他说,世界其实是为一本书而存在的。” 这位退役的魔术师按住自己的帽子,然后满不在乎地笑了,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样的话似的,用轻快的语气说道:“但是我觉得,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另一句话。” “我们是一部神奇的书中的章节字句,那部永不结束的书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东西。” 博尔赫斯重新躺下来,靠在北原和枫的肩上,抬头看着天空中金黄色的太阳,配合这句话般地张开了双臂,柔软的目光里有着一种他人难以理解的深情: “说的确切一些,就是世界。*” “当然啦,这只是一个想法!想法!” 博尔赫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突然着重语气地强调道,同时朝北原和枫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声音轻盈:“好了,这下是不是轮到我问你有没有被吓到了?” 北原和枫抬起眼眸,貌似很无辜和茫然地看了回去,并没有怎么给身边的人面子,慢吞吞地说道:“很抱歉,但似乎没有?” “如果博尔赫斯先生没有某种感觉才是让人惊讶的吧,毕竟是这么敏锐的人。” 旅行家的语气很平淡,带着理所当然到让人有点受宠若惊的信赖:“何况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 “嘘。”退役的魔术师咳嗽了一声,压下内心莫名复杂的感觉,把手指放在旅行家的唇边,然后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很有一点莫名其妙的默契。 “某些东西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就算是知道也是一样。” 博尔赫斯的一生在梦里行走,在书籍里面行走,在魔术的奇迹里行走,在种种回忆和印象构筑的幻觉里行走,在不同的可能性和时间的夹缝里行走——为了某一个和他挚爱的书籍有所相关的真理。 他抓住这个世界上抓不住的风,捕捉月色的光华,在茫茫大海里打捞某一个被潜意识的海洋所遗忘的句子,最后找到了真相,但是也因此保持了戏谑般的缄默。 人和命运就是这样的缠斗的,以一个单词那样渺小的身份。 北原和枫沉默了几秒,在眨了眨眼睛后问了一句:“所以,加西亚的家族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遭受了那个诅咒?” “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博尔赫斯摊开手,慢悠悠地回答:“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真理和孤独往往是一对孪生的兄妹,一起在人的血脉里流淌。从知道某些东西的那一刻开始——” “那些没法回到浑浑噩噩的从前的人、不能容忍自己重新睡下去的人,就注定要习惯孤独这个永远的诅咒。” “但这不重要啦,反正加西亚作为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都不在意。不过我当年追着线索来到马孔多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哈,这其实也不重要,快点讲下一个章节的故事——” 博尔赫斯拖长声音,那对孔雀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慵懒地眯起,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客气: “要不是体谅你之前读书读得嗓子都哑了,我才不会牺牲那么多读书的时间陪你聊这些无聊的东西。” “好好好。” 北原和枫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书籍上面的字迹,在读书之前突然开口询问道:“对了,需要回去的时候买些向日葵和金百合吗?你床头的花瓶估计要换新的了。” “为什么不是红百合啊……” 博尔赫斯趴在北原和枫的身边上,小声地嘟哝了一句:“有这么明显吗?” 北原和枫笑了一下,伸手小心地揉了揉对方黑色的头发,发现没有被躲过去,只是被嫌弃地看了一眼。 在灿烂的日光下,这位退役的魔术师没有在地面上落下任何的影子,就像是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彩色幻影。 “金百合也很好看的。” “嗯,我知道……是很漂亮的金色。” 博尔赫斯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世界。 他的视野里只有一大片深深浅浅的黄,勉强地勾勒出几个物体模糊的轮廓,就像是被硫酸浸润后的画卷、亦或者是秋天的叶子,透着脆弱的斑驳。 他抬起头,看向北原和枫,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清晰的、属于真实世界的金色: 它不是本应该属于大自然中红色与绿色与蓝色的色彩,而是真正的金色。 然后笑起来。 “好吧,虽然有点怀念红色。”他说,“但金色其实也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