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外公!”芳萍掏出手绢,凑过去帮他轻拭眼角。“这位是?”明知故问。“这是起云的孩子。快,叫舅舅! 可怜我这唯一的女儿,哎! 这些都是我作的孽,负了淑娴的真心,害你娘年纪轻轻丢了性命,可老天不长眼,为什么要报应在她的身上呢?”赵德瑜真心的忏悔。“阿弥陀佛! 放下即得重生!” 渡人亦是自渡。其实作为父子那十几年,也有着少爷应有的尊贵,仆妇侍候不愁吃穿,有书读有学上,甚至快忘记除了爷爷,还有个漠不关心疏远冷淡的父亲。 此时想来,他们合力阻了他的姻缘, 不过是给之后的出走,提供了合理的借口;而爷爷的过世就象天赐的机缘,让逃离这个困顿的牢笼成为可能。“这些年,你定是受了不少苦。” 赵德瑜见他清臞瘦弱,想伸手却又怯怯的收了回去。“阿弥陀佛,天下苍生皆苦!” 战乱频繁,能相见都是劫后余生。 “好好,你好就好!”赵德瑜知道,这是父子间难得的相处。一见泯恩仇,过往皆烟云。曾经的过错怨恨嫌隙隔阂,都得到了原谅和宽恕。 芳萍是之后才听闻这位和尚舅舅的往事,同样是出生丧母,相比于他,芳萍可是幸运很多。小时候,她从来是无所忌惮恣意妄为,所有的人,都不会拂了她的意。外公外婆舅舅哥哥姐姐,哪怕是弟弟妹妹,都争不过她,几个舅妈一定是恨着她的,可只要在这屋檐下,就拿她没半点办法。那个时候,她还用着母亲的姓,赵。大了些,见着父亲,他低声下气的站在外公的跟前,轻声的说着话,连抬头看一眼似乎都不敢。就象是个天大的罪人,摇尾乞怜却得不到半点同情。他是来接她去住几天,因着奶奶做寿,还说家里的姐姐等着她。外公说,这个得听囡囡的,我们做不得主。芳萍看不上他那个样子,也没有因血缘生出的亲切,对于她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她大哭着闹起脾气来,叫嚷着我不去,我不要去! 自然没去成,因此没有见过自已的亲奶奶。后来读了些书,芳萍才知道原以为的好,都不过是建立在怜悯的基础上。或许外公外婆是真心疼她,却也是因着她母亲曾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而芳萍是她舍命留给他们的念想。 战乱,迁徙,颠沛,流离;终于再回到这里,外婆却很快去世,外公不可控制的老去,处处力不从心,几个舅舅各有各的纷争,终于没有人在意芳萍的感受了。回到学校,芳萍不再象以前那样意气风发夸夸而谈,而是学会了沉默。姐姐杨芳薇来看她,第一次觉得血缘的奇妙,远远的站着,都能感受到油然而生的亲近,就象是越过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万苦,才把握住的当下。可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失去,杨芳薇那么年轻,却挣不过一场病。身体上的病痛不过是其一,心灵上的创伤,才是无情的助推。杨芳萍恨其不争替其不值的生出些打抱不平的侠义来! 正值时局大变,她趁势回到父亲身边,改回杨姓。 她也因此见到了传说中的罪魁祸首,可让她震惊的是,在他自持的冷淡平静里,她仿佛看到了被愧疚纠缠悔恨击垮的灵魂。姐妹之间的审美是何等的相似,或许相见之初的心动,就是劫难的开始。自此,他的样子,是半梦乍醒间萦绕不去的虚无;他的名字,是唇齿启合时无意呢喃的真实,一半怅然一半灰暗。可此时,在对立的阵营,遥望都是折磨,他并不能救她于水火。 无若却说, “芳萍,你到底是怎么样想的,怎么不为自已的将来作打算,却跟着他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可你不要忘了,外公是怎么死的!” 杨芳萍霍得站起身来,夺过无若手里的筷子,又把盘子碗碟叮啉嘡啷的收拾进提篮,负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