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见裴郎,是在宫里,他是皇兄的伴读,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古时宋玉也不过如此了。只是我真正对他心生情意,却并非是因为皮相。”
“彼时荒帝当政,荒帝母家的子弟们也在宫中读书,时常有不法之事,而荒帝因为母亲早逝,对母家多有包容庇护,以至于他们竟然敢在皇宫大内殴打皇室子弟,欺凌公主。”
“我有那么多堂兄弟,他们都是天潢贵胄,个个尊贵非凡,又是我的至亲,可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救我,只有裴郎耿介端方,将我护在身后……”
“姜姑娘,”阳信长公主说到此处,眼底有了几分泪意:“裴郎他是个顶好的人,你是个顶好的姑娘,你们俩真正般配。”
她手掌覆盖住姜行的手背:“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姜行郑重的应了,向她承诺:“一定会的!”
待到行婚仪之时,帝后俱在,百官毕至,而平日里各居乡里的大儒们,竟也是极少见的齐聚一堂。
石筠的师兄弟们,耿彰与他的弟子们,杨氏之父,裴太傅的师门故旧,朝廷征辟都很难见到如此之多的名士,今日却都共饮于此。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或者击案而歌,或者兴至泼墨,亦或者就地作文,以至于千百年之后,仍旧有人知道在大昌朝某某年,有一场群贤毕至的欢宴。
不过,这就是后来之事了。
……
成婚这件事,对于姜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仍旧忙碌在长安城外的那座庄园之中,不同的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并肩作战的队友,身后有了一盏暖灯。
不过对姜行来说,一个人的力量之于她,其实是没什么用的。
最开始在庄园里做事的时候,她心里是充斥着成就感的,尤其是当第一件成品被制作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是原地跳起,飞奔着到院子里大喊大叫。
可是慢慢的,姜行就不那么高兴了。
因为她发现,她所创造出来的这些东西,水泥也好,高炉也好,火药也好,虽然的确改善了世间大多数人的生活,但归根结底,获利最大的终究还是少数人。
作为统治阶级的少数人。
亦或者说,她所创造出来的这些东西,是无法从根本上动摇她一直想要改变的东西的。
那个不能用言语精确的描述出来,却逼死了青红,割掉了铁匠父子的舌头,叫芳娘几乎跟家人反目,也叫姜行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磋磨的东西!
姜行陷入到了迷惘之中。
她知道那是一块烂肉,她很努力的在用刀子剜,但她只能触及到烂肉,却无法触碰到导致烂肉源源不断出现的腐臭的根源。
这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前脚刚将那块烂肉剜掉,后脚那个空缺的伤疤便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之下,迅速的恢复原样。
是她一直在做无用功吗?
当然不是!
姜行她切切实实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正向的改变,姜行可以问心无愧的给自己喝彩——了不起的家伙!
可是,怎么才能触碰到那个根源呢?
姜行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几日之后,骑马进了长安,往石府去拜见老师,像是她刚刚知晓青红之死时那样,郑重其事的跪坐在老师面前,向他讲述自己的苦闷和不解。
“老师,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石筠已经是年过八旬的老人,口里的牙齿都掉光了,因为耳背的缘故,声音反倒比从前更大。
“丽娘啊,丽娘!”
他哈哈大笑:“老师没有看错你啊!”
姜行有些迷惘的看着他。
而石筠却没有进一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呵呵的询问她:“你觉得,老师我是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呢?”
姜行摇头:“当然不是了。”
石筠问她:“丽娘,你知道你身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吗?”
姜行回想起自己与老师第一次见面时,老师说的话,若有所思道:“反抗?”
“不,”石筠却摇了摇头:“那是一种精神,而我预设的答案,是一种学识。”
姜行犹疑几瞬,正色道:“可是弟子所知道的,都已经……”
石筠却道:“可是据我所知,并没有。”
姜行陷入到茫然之中了。
石筠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则其不善者而改之。”
说完他站起身,从身后书架上取了一本《论语》递给她,没有给姜行发问的机会,便朝她摆了摆手:“回去吧,你要的答案,就在这上面!”
姜行脚下飘忽的出了门,回去之后,独自坐在书桌前,对着这本《论语》发呆。
这本书,她早就看过,甚至倒背如流了啊。
答案怎么可能在这里面?
还有老师所问的,她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姜行鬼使神差的将这本《论语》翻开,从头到尾,全神贯注的重新翻阅,一直翻到了子路篇第十三,她的目光忽然间定住了。
子适卫,冉有仆。
子曰:“庶矣哉!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
曰:“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