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两名官员向赵泽告别。 齐慕先与谢知秋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垂拱殿。 待走到无人之处,谢知秋叫住齐慕先, 道:“同平章事大人, 今日……多谢。” 齐慕先站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老人外表仙骨道风,颇有出世仙神之气。他看向谢知秋, 脸上仍是从容的笑容。 只听齐慕先和蔼地问:“你指的是你妻妹之事,还是你师兄之事啊?” “……!” 谢知秋心头一凛。 齐慕先果然不是随便帮忙而已, 他是完全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谢知秋垂眸道:“二者皆有。不过最主要……还是妻妹吧。” 谢知秋由于性情的缘故,身边亲近的人很少,她本人亦看淡人缘,不喜与人深交。 可是即使如此,她心中仍有在乎的人。 家人是她少有的死穴。 尤其是知满这个小妹妹。 谢知秋牵着她的手长大,眼看着知满从一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雪团,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嫁给皇帝, 在世人看来的确是无上尊荣。 但知满这两年才好不容易挣脱想法上的束缚,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如果她进了皇宫,那过去的一切皆成泡影。 后宫与朝廷一样, 只要接近权力的高点, 就是是非之地。 知满虽在墨家术方面颇有些小聪明,本身也是个机灵的姑娘, 但要说争权夺利方面的勾心斗角, 她还过于单纯。 而且,谢家当下日益衰微, 她们姐妹的父亲更只是个商人。 知满如果只因皇帝一时兴起被挑进宫中, 她既无势力, 又无城府, 简直如同将小羔羊扔进虎穴中。 即使不考虑知满本人意愿,只从利益方面考虑,这也绝不是个好选择。 然而,皇帝刚才都那样出口询问了,饶是谢知秋有自信凭她自己最终还是能脱身,但如果由她本人开口,无论如何都有驳天子颜面之嫌。 齐慕先这样的第三方能够如此有技巧地打消皇帝的想法,对谢知秋来说,可谓解了燃眉之急。 谢知秋对齐慕先心怀芥蒂,直到此刻亦尚未卸下心防。 但齐慕先出言为知满解围,谢知秋真心感谢他。 齐慕先只是笑笑,说:“这两年梁城民间布匹价格动荡颇大,谢家布行的辉煌,老夫亦有所耳闻。 “这谢家姐妹中的妹妹,虽没有姐姐那样的稀世才名,但能做到如此降低绢布成本,于大多数百姓生活而言,想必能有极大的改善。 “像这样的姑娘,于世人之助益,倒远胜于朝中一些空有官职、却沽名钓誉的酒囊饭袋。侍奉君王固然是无上荣耀,只是山间野雀若不愿落入贵人之掌,只愿翱翔于天地之间、沐空游风而鸣,那么强行将其关入金笼之中,即便成了贵雀,也未必是美事。” 谢知秋先前心中不过是感激,听到齐慕先这番话,才由衷侧目。 她道:“世人多认为女子应以相夫教子为天职,若能嫁入高门,自是为家族争光。像同平章事大人这样想的人,世间少有。” 齐慕先笑呵呵地道:“和宗驾崩之时,命老夫监国,太后垂帘听政辅佐太子。当年先帝年幼,大事几乎皆由老夫与太后商议决定。世上许多男子确实傲慢,但女子的野心才能,老夫样样都领教过,可不敢小瞧。” 齐慕先与太后共同坐镇的十五年,的确是方朝开国以来少有的黄金岁月。 不过,谢知秋同样知道当年齐相党和太后党打得厉害,齐慕先本人也是反对女子干政的。 齐慕先如今居然能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当年的事,而且听起来,他虽与太后不合,但对太后本人的才能,倒没有进行贬低。 谢知秋很谨慎地接这个话:“同平章事大人果然胸襟宽广。” “谈不上胸襟宽广,只不过老夫是寒门出身,见过的人多,知道百姓究竟需要什么,也知道人活在世,各有挣扎,难以随意评判罢了。” 齐慕先温和地笑着道。 “老夫是人,是人就有私心。老夫帮你,当然也有老夫自己的打算。” 谢知秋静默不言,等着齐慕先的后文。 果不其然,齐慕先还有话要说。 他回过头,往垂拱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天鹤船停在陆地上,已经看不见了,但谢知秋离开之前,就是将它放在垂拱殿内。 齐慕先问:“你的天鹤船,若是不系绳子,还能飞得更高,是吗?” 谢知秋应道:“是。” “那么,具体能到多高呢?” “天鹤船刚做出来不久,我与夫人还未具体测算过。进宫之前,我们从自己家中起飞,试着飞了一百丈左右,这就是最高一次了。不过,按照理论上来说,飞到三百丈、五百丈,乃至更高,应该都不成问题。只是以前从未有人去过此等高空,若无试验,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 “确实,毕竟是新鲜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 齐慕先认同地颔首。 但接着,他手指轻抵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能有五百丈啊……那比绝大多数山都要高了。” 下一刻,只听齐慕先缓缓地道:“若是我那早夭的长子还在,他见到能升到这么高的东西,一定会很喜欢吧。” “……?” 谢知秋一凝。 她以前只知道齐慕先的独子是齐宣正,倒不清楚原来在齐宣正之前,齐相还有过一个孩子。 看齐慕先这一瞬间的神情,谢知秋隐约觉得,齐慕先想必十分喜爱那个孩子,若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之后,他看到天鹤船,还能联想到那个早逝孩子的喜好,甚至流露出这般尚未释怀的神情。 不过,齐慕先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又笑着问谢知秋道:“你夫人做的这天鹤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