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齐慕先的发妻谭云,在病榻上去世。 “老爷……对不起……” “狸儿的事,我想来想去, 还是觉得内疚……” “等我走后,好好照顾正儿……” “我怀疑……正儿虽然没有说过, 但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不如狸儿, 这样……多少会对他的性情有所影响……他明明没那个天赋,却比一般人更争强好胜……” “正儿天赋是不如狸儿,但他现在是你我唯一的孩子……” “我们只有他了……只有他了……” 那日凌晨, 谭云攥着齐慕先的手,支着最后一口气, 哽咽地说了许多后,慢慢合上眼,便咽了气。 齐慕先长长叹了口气,为发妻理了理头发。 家仆们皆低下头, 配合着主人家低落的气氛, 不敢多言。 “娘!” 齐宣正端着汤药碗进来,正听到母亲说完最后一句话。 他夸张地在地上跪下,跪走到母亲床边, 痛哭不已。 齐慕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开始帮忙准备后事。 * 谭云之死, 在梁城的官场上, 也算起了个不大不小的波澜。 谭云与齐慕先成婚数十年,官场上不少人都知道齐相与他夫人感情不错, 兼之齐慕先护短, 他夫人的死讯一出, 许多官员当即前来吊唁。 就连天子, 都对齐慕先表达了深切地慰问,并对他妻子去世深表遗憾。 齐慕先对一众关怀一一谢过,尤其是对天子的关心,他说自己感激涕零。 随后,就是处理齐宣正的事。 按照方朝传统,父母去世乃是大事,齐宣正作为儿子,为表孝顺,得在家守孝三年。 “齐宣正……真的会丁忧守孝吗?” 萧寻初得知此事后,有些迟疑地问道。 谢知秋如今作为齐府的常客,在得知齐慕先妻子去世的当天,自然就第一时间上门问候悼念。 今日,是齐相之妻出殡之日,她仍然需要去齐府参加仪式,以示对齐慕先的尊重。 谢知秋换了身庄肃的衣裳,正要出门,听到萧寻初的问话,便回答道:“多半不会。” 齐宣正的官途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守孝,对他的前程必有影响。 更何况,齐慕先年纪也不小了,尽管他目前身体还算健硕,但病来如山倒,谁也不知道他三年后还能不能如此精神,包括齐慕先自己也有点担忧。 事实上,谭云刚一去世,朝中官员揣摩着齐慕先的心意,就已经自发开始上书了。 内容多是“齐宣正大人为人特别勤劳踏实,简直是朝廷栋梁,我们完全离不开他”、“要是齐宣正大人丁忧的话,朝廷简直会一团乱,万万不行”之类,字里行间,皆是想请圣上夺情。 后续形势尚不明朗,但谢知秋推测,凭齐慕先的权势,他想做的事,鲜少有做不成的。 * 齐府。 齐家夫人去世后,齐府人来人往,一片哀丧之态。 齐宣正披麻戴孝,在母亲灵前哭得十分厉害,几度哭晕过去,旁边的人搀都搀不起来,横看竖看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孝子。 谢知秋同来葬礼上哀悼,但表现得很低调,只尽了作为一个晚辈的礼数。 当她对着棺材行完跪拜之礼,绕行一圈从齐慕先身边经过时,正听到一位官员在与齐慕先交谈—— “尊夫人晚年顺平,有同平章事大人陪在身旁,又有令郎这样的好孩子送终,想来已无遗憾。还请同平章事大人节哀顺变,莫要太过悲伤,伤了身体。” “多谢刘侍郎关心,老夫自有分寸。刘大人特意来一趟,着实有心了。” 听到“刘侍郎”这个称呼,谢知秋步调一滞,往旁边看去。 正与齐慕先交谈的那人,约莫五十来岁,生着宽额头,下巴却尖尖短短,他相貌不算好看,有点像刚叼到鸡的黄鼠狼,兼之他对齐慕先弓着背,瞧着谨慎畏缩,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仿佛稍微一吓,他就会当场找个洞躲起来似的。 梁城中姓刘的侍郎只有一位,那就是在月县与焦家勾结贩卖人肝的罪魁祸首、当朝吏部侍郎——刘求荣。 谢知秋已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很久,可由于大理寺和吏部最近接触不多,谢知秋这个品级也不必上朝,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谢知秋盯着此人,好记住对方的相貌。 恰在此时,刘求荣与齐慕先讲完话,转过头来,正对上谢知秋的视线。 谢知秋没躲,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 反而是刘求荣,一看到谢知秋的脸,就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连个招呼都没回,吓得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 谢知秋心中掂量了一下。 看来她没见过这个刘求荣的脸,但这位刘求荣,倒像注意过她的长相啊。 这时,齐慕先亦看见了谢知秋。 今日,齐慕先没着公服,没着常服,而是一身丧服,看上去倒比平时更为仙骨道风。 妻子逝世,齐慕先沉静依旧,他没有像齐宣正那样露骨地表演什么感情,也没这个必要,但隐隐约约地,他似乎比平常话要少了。 他见到谢知秋,对她笑了一下,道:“来了?” 谢知秋颔首,对齐慕先一拜,道:“还请同平章事大人节哀。” “我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看不开的了。” 齐慕先淡笑着道。 “只是可惜,你与我的那一局棋,恐怕要多等些时日再下了。最近,我怕是没有那个心情。” 这一句话里,倒夹了些淡淡的哀伤。 谢知秋回答:“等同平章事大人有心情的时候就好。” 这时,谢知秋轻轻往刘求荣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问齐慕先:“刚才与大人说话的那位,莫不是刘求荣刘侍郎?” 齐慕先面不改色,微笑地点了下头。 他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