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压根不管自己行为悖逆,顶着无数议论,竟然又道,“望大人成全匹夫之志,如侥幸得胜,小人请为副营!” 韩平策震惊过后给气笑了,“副营?这小子觉得你压着他,没给该有的提拔。” 韩七神情平静,并不动怒,“我是压着他,看阿爹怎么说。” 所有人都在看河西之主的态度,韩戎秋却笑了,不但没有斥责,还现出赞赏,“年轻人是要有些血勇,若能取胜,确实也当得起副营。” 众人轰然而惊,这一言等于许了挑战。 陆九郎立时跟着道,“多谢大人,小人求战缚绞,请韩七将军指教!” 他以枪马夺胜,请战的却是缚绞,韩戎秋一怔,不觉蹙起了眉。 韩平策当即上前接过话语,“要比缚绞?我陪你下场玩玩。” 陆九郎一朝计得,绝不肯松口,“小人请战的是韩七将军,韩大人已经应允。” 韩平策的牙槽帮都硬了,冷笑道,“她是女子,同你缚绞?你要不要脸!” 论起口舌之诡,陆九郎能完胜十个韩小将军,他不卑不亢道,“韩七将军教兵时从不以女子自居,对战只论强弱。” 这一句语意极锐,一旦以女子为由让韩七避战,就等于认同她是弱者,弱者如何能为主帅,甚至带领万千士兵作战? 韩平策没有诡辩的能耐,激得双眼冒火,方要骂出来,给妹妹止住了。 韩七眼眸幽黑,又凉又淡的一瞥,“依你,缚绞。” 韩戎秋面色沉凝,似想制止,终究没有出口,回到了观台上。 裴佑靖冷眼而观,以他的心窍有什么看不出,闲闲道,“这小子虽出息了几分,心眼仍是狡狠,连你都敢算计,七丫头怕是要吃亏,当爹的就不心疼?” 韩戎秋静了片刻,“年轻人聪明太过,难免走岔了,尚需宽容些许。” 裴佑靖似笑非笑,“也就你有这份胸怀,如此调驯犹不知恩,换我早就收拾了,别劣草不除,累坏了好苗。” 韩戎秋默然不语,眉间的皱纹宛如悬针。 裴佑靖转头见爱子脸色灰白,沮丧万分,不由生出疼惜,“不要光顾着发呆,当下的比试亦是难得,不妨一观。” 裴行彦仍停在败阵的一刻,听了话语勉强抬头,一望愕然脱口,“陆九郎!他对战韩七?” 裴佑靖成功转移了爱子的心神,淡道,“他学你一般挑战,不过选了缚绞。” 裴行彦虽想战胜韩七,但仍有大家公子的骄傲,当即露出厌恶之色,“同女子缚绞,这般不要脸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裴佑靖轻松一谑,“他一心求胜,哪里知耻,我裴家儿郎若是如此,还不如无。” 父子对话并未压低,韩戎秋听在耳中,泛起了一缕苦笑。 赤火营的士兵嗡嗡议议,疑惑重重,待见韩七将军与陆九郎同入校场,议论声更大了。 男人的缚绞都极引人,何况韩七将军亲自下场,众兵好奇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有个十几丈的脖子,伸到场内观看。 军中的缚绞就如每日不断的游戏,私下没少赌钱,陆九郎近年反而参与不多,因他越来越强,赔率极低,开不出盘口来。 观台的贵人们眼光各异,安瑛兴奋又期待,却听安夫人道,“韩七小姐不该应这一战。” 安瑛还是少女心思,听过一些年少忍辱学艺,一朝技惊天下的话本,套在了陆九郎身上,闻言雀跃,“阿娘觉得陆九郎会赢?” 安夫人坐了半天有些倦了,慵懒的一抬手,“那小子未必赢,但韩七小姐一定输。” 安瑛不懂,纯真的眼眸盛着困惑。 一个容貌皎好的随从伶俐点燃烟杆,双手捧上,安夫人接过深吸一口,神气舒展,“你难道不知缚绞什么样?” 缚绞不仅军中喜爱,百姓也多好此乐,逢喜庆与百戏同赏,安瑛自然见过,刹时恍然而悟。 安夫人拈着烟杆,呼出一缕淡烟,“缚绞是贴身缠斗,韩七小姐毕竟不是男儿,今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男子缠扭,会传成什么样?” 安瑛一时哑然,不知如何言语。 安夫人摇了摇头,“不过她受了当众挑衅,又有韩大人发话,也不可能避战,否则在军中难以服众。只能说这小子实在奸损,想出这等刁计,就算韩七小姐得胜,名声也败定了。” 一番话说得连她身旁的随从也侧过身,向场中看去。 无人知道韩七在想什么,她默默勒住袖口,在指节绑紧缠护的布带,等抬起头,眼神已经与上阵无异,凛锐又冰寒,似一把裂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