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戎秋每次出战归来,百姓均会喜悦的欢簇,载歌载道,发自内心的祟敬,谁想到这一次寻常的秋征之中,他竟突发恶疾,溘然长辞,连一句话也未及交待。 大军送归之时,整座沙州城都沉寂下来。 韩氏全族在城外相迎,韩平策伴着父亲的灵柩,双目红肿。 韩夫人浑身缟素,形容憔悴,脊背挺得笔直,抬手抚过漆黑的棺木。 漫天的纸钱飘飘洒洒,落满了沙州长街,全城哀哭,家家设祭,酒肆与花坊停了歌乐,连灯笼也裹了素纸。韩府吊客无数,人们纷纷从各州赶来,在灵堂泣涕如雨,哭声多日未歇。 一代英豪的离去太过仓促,百姓在悲痛的嗟叹之余,难免多了茫然。 韩偃武一直在辅佐父亲,还未建立起自己的声名,实力远不及几大家主,承袭节度使也需要朝廷的敕封,他究竟能不能如其父一般统御五军,调服各族,所有人都存着疑惑。 此时的一切动静异常微妙,裴家尤其受到关注。 韩家骤失雄主,赤火军又实力未复,正是声势与力量最为低弱之时,裴家会如何看待,两家的交情是否还能延续,众多部族皆在观望。 裴佑靖不曾离开沙州,他全力助韩家安排葬事,款待前来祭拜的宾客,直到亡者入土,一应事务处置完毕,他终于与韩家长子闭门一席长谈。 送走了裴氏家主,韩偃武沉肃的神情略缓,行去了内院。 韩夫人的头额裹着白麻巾,疲惫的倚在胡榻,一场葬事过后,她似老了几岁。 韩明铮在给母亲按捏肿胀的双腿,韩昭文与韩平策分坐一旁,心事重重。 韩偃武迎着亲人的目光,“裴叔提议沿袭阿爹在世时的方略,安定各部人心,等待朝廷的诏旨下来,裴家会全力辅佐。” 这是最好的承诺,场中皆松了一口气。 韩偃武停了片刻,“他还提了一事,希望七妹嫁过去,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室内一凝,韩明铮的脸庞蓦然苍白,立即道,“阿爹出征前给我定了人。” 几人都惊住了,韩偃武错愕的一问,“阿爹定了谁?” 韩明铮迎视着众人的目光,声音略低,“陆九郎。” 韩平策冲口而出,又惊又怒,“不可能!那小子是阿爹的——你是不是给人骗了?” 韩昭文也怔住了,要是哪一家的子弟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是陆九郎? 韩明铮扬起头,郑重道,“我绝无假话,是阿爹亲口所言。” 韩偃武沉声道,“阿爹何时说过,当时怎么言语,你一个字也不要错。” 韩明铮答的毫不迟疑,“阿爹寿宴时唤了我,提到我的亲事,让我在裴行彦与陆九郎之中择一,我选了后者,阿爹应了。” 韩戎秋竟然将陆九郎与裴家少主相较,这简直匪夷所思,一家人无不疑惑。 韩偃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皱眉道,“是你自己选的?阿爹还说了什么?” 韩明铮眼眶微红,涩然道,“阿爹很高兴,说陆九郎性子虽然桀骜,但智勇兼备,又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将来能镇得住。” 韩平策完全想不通,“就算小七不是亲生——这——这也是乱了伦常!” 三个儿子面色难看,韩夫人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问过,你阿爹发誓赌咒,陆九郎绝不是他的骨血,也非韩氏宗族所出,一切的安排另有缘故。” 这一言更让人困惑,与韩氏无关还如此厚待,连女儿也要许给他,陆九郎究竟什么来路? 韩偃武惊疑不已,“阿爹可提过为何看重此人?” 韩明铮忍着酸楚,“阿爹没说,只让我暂时守密,待征完吐浑,他自会择期公布。” 韩偃武反复权衡,良久道,“就算阿爹有这个意思,如今的情形变了,陆九郎终究是个没根底的,裴家——” 他虽未说完,众人皆明白其意。 唯有韩平策觉得两个都不妥,“裴行彦就是个气性大的草包,本来就跟小七不和,眼下我们要倚仗裴家扶助,他越发张狂,小七嫁过去能好?” 韩昭文中肯道,“裴叔才是家主,只要他眼中有韩家,七妹的日子就不会差。不过他承诺支持,却又提出联姻,等于要去了韩家一员战将,削弱了赤火军的实力。” 韩偃武长叹一口气,“继任的诏书至少要等一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生乱,至于二弟的顾虑,裴叔也提出来,他愿意先定亲,等三年孝期过后再迎娶。” 不能不说这一作法极有诚意,裴行彦耽搁三年再娶正妻,未尝不是一种牺牲;韩家不必让女儿匆促离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