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奉元城。 绵延的火光、愤怒的嘶吼、崩裂的碎石、绝望的哀嚎......光影与声音合构成的残酷的战争景象已经两日未曾停下过。 四十余万大宁军队,近三十万大奉守军。 七十万人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厮杀了整整两天,断肢与鲜血在城墙上下随处可见,宛如炼狱一般可怖。 怀着对原州城惨案“相同”的仇恨,两边的将士皆杀红了眼,只想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送入地府。 此时此刻,究竟是谁害死原州城三百万人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谁败,那谁就会是那个惨无人道的恶魔。 谁败,谁的名字就会被史官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世无数人唾骂。 所以,这已经不单单是一场决定一国生死存亡的侵略战争了。 它更是一场对“书写历史”的权力的争夺。 而如今,这场战斗本就倾斜向一边的天平,却又因为李岐的重伤昏迷而再次向大宁一方重重落下几寸。 虽然还未真正触底,但已是到了最后关头。 ...... 大奉皇宫,天禄阁。 作为李岐曾经的书房,原本鸟语花香的大殿之中已再无此前那般惬意。 数十个身着官服的朝官聚集于此,而首位坐着的竟然是一个满脸憔悴的女子。 一身黑衣,长发盘成发髻,一缕青丝散落在耳侧,在烛火中微微晃动。 “诸位大人......” “你们......” 听着远方遥遥不断的轰鸣,看着殿内议论纷纷的一众朝官,李梧桐想要说些什么,但可能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小,此刻竟无一人注意到。 “诸位大人,不知可否听本宫说两句。” 藏在桌下的拳头死死攥紧,李梧桐深吸一口,稍稍抬高了音量。 然而,殿内纷纷扰扰的争论声却依旧未停。 推诿、指责、求和、死战、西撤...... 每个紫袍官员都在耳红脖子粗的跟同僚争论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抬头去看一眼李梧桐。 虽然在李岐重伤昏迷之后,后者便依照律法理开始主持朝政,也确确实实坐到了这个位子上。 但对于这些朝官来说,他们其实只需要李梧桐坐在那里就够了。 女子能有什么见识? 又怎么可能决断得了国事? 受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束缚,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更何况李梧桐还只是一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子。 所以,此时压根没人在乎李梧桐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他们其实早就听见了那两句话,只不过皆假装未曾听到而已。 他们,甚至连听李梧桐说几句“废话”的时间都不肯给。 而后者,似乎也没有了第三次开口的勇气。 “......” 抵住膝盖的拳头微微颤抖,李梧桐慢慢低下头,双眼死死闭紧。 她特别想大喊一声,让所有人都闭嘴。 但是她也明白,即便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却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因为即便所有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她也没有勇气以一个“掌权者”的身份来做决定。 她害怕选错...... 直到此刻,李梧桐才明白做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有多难。 她终于理解了李岐,理解了魏长天。 理解了他们每做一个选择都会决定着数万人、数十万人、数百万人生死的沉重压力。 而如今当重担压在自己肩头时,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让李梧桐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 长裙一阵摇晃,李梧桐默默自书案后站起身子,绕过屏风,从大殿的侧门离开。 身后的吵闹声依旧,没人在意。 ...... 离开天禄阁,沿着长廊走了一阵,又穿过一处庭院。 一刻钟后,李梧桐便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李岐的寝宫。 重重把手的禁卫军向她恭敬行礼,算是终于给她“找补”回了一点尊严。 李梧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这抹笑便又在走入大殿后一点点褪去。 “祝爷爷,父皇怎么样了?” 一路来到浮云雕龙的床榻前,李梧桐看着一个守在床边的老者,轻声问了一个已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而答案也依旧千篇一律。 “还是沉睡不醒。” 老者摇摇头,眼神中有些无奈与自责。 他叫祝天鸿,是李家的门客,也是李岐登上城楼时护卫其身边的境界最高之人。 而当时也是他出手挡住了那个暴起发难的“普通兵卒”,才使得后者没有当场殒命。 不知名的二品高手打扮成普通士兵的模样,企图袭杀李岐失败......祝天鸿本以为此事就算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但那明明没有打到李岐身上的一招却令后者在几息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虽然诧异,不过起初大家还是觉得问题不大。 毕竟大奉皇室储备着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众人觉得将李岐治好应当并不困难。 像云母芝这种东西,不光宁永年有、魏长天有,大奉其实也有。 然而事实却是,不论用上什么珍宝,不论找多少御医来看,既无外伤又无内伤的李岐却就是昏迷不醒。 并且明明没伤,可他的命火却越发微弱,时至如今已然只剩下了最后一丝。 这种病症没人见过,就更无法医治。 那么等待李岐的,便或许只有这样在昏迷中死去了。 “......” 泪水顿时又涌上眼角,李梧桐咬着嘴唇不再去看如同睡着的李岐,而是匆匆抹了把眼泪,然后慢慢在祝天鸿对面坐下。 “祝爷爷,父皇如果一直不醒......大奉该怎么办?” “唉。” 祝天鸿深深叹了一口:“公主,可是那些朝官又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有......” 李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