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人殉,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至少在心理上说,是这样的。 毕竟现在都是文明社会了,一提起人殉,想起的都是“野蛮”“愚昧”“残忍”之类的词。 为什么商朝,普遍在大众印象中,感觉和其他的华夏朝代割裂感非常强。 就是因为现代华夏文明的一切是非观、道德观、文化观等等,都是宗周塑造的。 而在宗周之前的商,行事完全是一个和周代之后的华夏文明,一点都不同的时代。 商人没事就殉葬,心情好了杀个人昭告下祖先,心情不好了杀个小贵族缓解缓解心情。 要打战了,杀一批奴隶给祖先,希望祖先能庇佑胜利。 战胜了,俘获了很多敌对部族的奴隶,要杀一批送给祖先,感谢祖先庇佑。 战败了,那更要杀一批奴隶,乞求祖先的谅解。 下雨了、干旱了、降温了、升温了、生孩子了…… 反正只要遇到点事,都要杀个人告诉下祖先。 而且这种行为,是从大贵族到中小贵族,都这么干的。 甚至,一个小贵族,可能他同时也是中等贵族心中的殉葬人选,随时可能被选去见祖先。 同样,中等贵族,也是大贵族心中用来殉葬的最好人选,家里有啥事了,就找个中等贵族杀了祭祀下先祖。 总而言之,整个商代,贯穿了人殉制度。 按照现在对中商、晚商的发掘情况来看,商朝一年恐怕光是祭祀用,就要杀掉八千到一万人。 其中,来自敌对势力,也就是商人的大敌羌人以及商人自己人都有,并非是只用外人祭祀。 这里的“自己人”,包括了普通自由民,奴隶,小贵族,中级贵族。 是的,商人的贵族也需要殉葬的,只要巫师占卜,认为祖先那边缺人手了,或者商王发现某个贵族在某方面很不错,适合去侍奉祖先,那就要杀掉殉葬祭祀。 而且被杀的贵族,也甘之如饴。 因为商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的行事就是这么个风格。 商朝遗址里,出土的最多的东西就是殉葬人骨,小孩的、大人的、侏儒的、年轻的、年老的、男性、女性,统统都有。 和商代遗址相比,长平之战古战场都算是小儿科了。 商人一个小贵族的墓葬里,都得陪葬百八十个奴隶。 而这种事情,在接受了“诸子百家”文化,并且至今任然受用的当代华夏人心里,确实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 现在的华夏人自然对商人,充满了割裂感。 特别是亲自参观过一些商代遗迹。 亲眼看过那些数不尽的殉葬人骨、用人头做的酒器、用鼎将人煮熟后祭祀留下的“煮人鼎”,以及鼎中的“熟人”。 好家伙,现代人能和商人产生一种“这是我祖先,这是华夏文明”的感觉,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现在广州考古所的研究员们,在清理西侧室内的人殉时,自然心情也不会多美妙。 而另一边,负责后藏室清理工作的孔建文,心情却非常的好! 后藏室并不大,只是个东西宽1.8米,南北长2米的正方形藏室。 但是,此室是储藏食物和放置炊器与储容器的重要库藏! 里头放的随葬品多啊! 鼎、鍪(mo),烤炉、提筒,鉴、盆和陶瓮、陶罐等器物多叠放在后藏室内。 一般在放置随葬品的时候,同类器物都会采取层叠相套的方法,也就是套娃。 大的里头放小的,小的里头放更小的。 古人一点都不傻,清楚的知道怎么样做可以最好的利用上空间。 陶瓮、铁鼎、铜鼎等大型器物就多堆叠在后藏室的前部,也就是正对着门口的位置。 因为这些器物数量太多了,已经塞满了全室,导致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所以只能让一两个研究员,站在过道上,一点一点的往里清理。 这就导致孔建文的考古队,算是最轻松的,横竖就是在个长宽2米的空间里折腾,大家分成几班倒,一天只需要清理两三个小时就行。 就这,他们的清理速度也依旧是三个队伍里最快的。 大量的炊器,鼎、釜、甑、鉴率先被清理了出来。 其中,最让人侧目的就是几个大铁鼎,以及越式的大铜鼎。 普通的铜鼎,华夏考古出土的数量已经非常丰富了,以中原地区为主,至少能凑个千鼎。 但是用铁做的鼎,以及越式的铜鼎,那就较为少见了。 鼎,在制造出来的第一作用,是用来煮东西吃的,是一种日用器,之后才慢慢演变出礼器的作用。 但是到了汉代之后,基本上“鼎”作为随葬品,就很少再出现于贵族墓葬之中了。 两汉时期,是鼎最后的辉煌时期。 同时,两汉时期也是华夏文明从青铜时代跃进到铁器时代的关键节点。 在这个时期,铁开始被用来制作“釜甑”之器,也就是用来煮饭煮菜的工具。 铁鼎,便孕育而生了。 只是这玩意使用和存在的年代都较为短,所以存世量还是很稀少的。 而越式鼎,顾名思义也就是越国样式的鼎。 这玩意和中原诸国的鼎,最大的区别就是三只鼎足很纤细,有点像鹤腿一样,而且鼎身多为圆形的。 这是一种越国独有的鼎,只有越国人会打造和使用。 南越国不愧国名上的“南越”二字,确实是和越国沾点边的,国君居然也有用越式的鼎! 值得一提的是,后藏室内出土的这些炊器与储容器,全部都是墓主人生前使用过的。 在鼎、釜、甑的底部,都有发现长期火烧后留下的黑色印记。 实际上,大部分用来陪葬的青铜器,包括礼器,大多都是墓主人生前所用之物。 所谓“钟鸣鼎食”形容的就是这些贵族生前的生活。 “九鼎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