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走了床榻后,大量的器物现出了真容。 陈翰与孔建文、李教授、庄云鹏、林雅等人,站在器物堆的旁边,不断辨别着。 “这应该是个漆器吧?” “是个漆耳杯!” “耳杯下面叠着个铜器!” “咦,这应该是个桉几吧,镶的铜边!” “这桉几挺大,这些文物都是放在桉几上面的。” “对,这是一个桉,不知道是扣银还是扣铜的!” “没有簋啊!” 包括那几个鼎在内,床榻下的文物都露出了真容。 是一片堆在一个桉几上的漆器和铜器。 大部分都是实用器,拿来装东西的。 可是,这些器物里,却没有簋的身影。 “一个簋都没发现?”孔建文摸着下巴,疑惑的思索着。 十个鼎,却没有簋。 这是什么陪葬路数? 早就想了好几天的陈翰,在一旁不确定的说道:“老师,到西汉时期后,在周代象征权利的鼎,渐渐被下放到了日用器的领域,不再像西周那么圣神了吧?” “毕竟这是一个礼崩乐坏后,重新重建制度的时代。” “也许这海昏侯,就是没有按照周礼,大胆的选择了十个鼎作为陪葬?” 鼎在周代的时候,是一个身份的象征,不同等级的贵族陪葬不同等级的簋。 但是到了西汉后,这个制度就轰然倒塌了。 还是那个理由,懂得周礼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经过了秦国一统天下,以及秦末乱世之后,七国的贵族,以及懂得“周礼”的礼官们,基本上都死干净了。 到刘邦建立西汉的时候,朝堂中大部分都是泥腿子,除了张良这个韩国贵族之后,已经没有一个贵族血脉了。 当年遍布华夏的姬姓贵族,全都遭到了灭顶之灾。 所以到西汉的时候,实际上丧葬文化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西汉人的事死如事生,以及推崇玉殓葬等全新的丧葬制度。 黄肠题凑这玩意是传承于西周的,但是金缕玉衣就是西汉人独创的。 同样,九鼎八簋这种丧葬制度,也已经不怎么常见了。 周礼可查的制度,基本上都继续延续了,比如重棺制度,比如覆面等。 但是像九鼎八簋的制度,到西汉却不怎么遵从了。 不管是士还是卿又或者诸侯王,墓葬中都不一定会见到九鼎八簋。 在周代被严格规定,不可逾越的九鼎八簋制度,到西汉似乎就没怎么被重视了。 反而是西汉自己的金缕玉衣、黄肠题凑、梓宫、便房、之类的丧葬制度,成为了不可逾越,必须准守的制度。 也就是说,理论上海昏侯刘贺不管陪葬多少鼎,都没人管的。 至少西汉官方不太管这事。 他们只在乎海昏侯有没有私自穿金缕玉衣下葬,有没有私自用黄肠题凑。 “不排斥,刘贺可能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所以打了个擦边球,用十鼎给自己陪葬,以表达自己高于天子的桀骜想法?”陈翰喃喃道。 刘贺对汉宣帝有怨气吗? 肯定有!而且非常的大! 在刘贺的眼里,汉宣帝不但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皇位,而且还软禁了他十几年! 要说刘贺不恨汉宣帝,对其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那如何能发泄这种怨气呢? 在汉宣帝牢牢把持了西汉这辆马车的情况下,活着的时候,刘贺肯定是不能有丝毫怨气表达出来。 不然,他就会像自己的后辈,后主李煜那样,吟一曲“春花秋月何时了”,然后就被自杀了。 那刘贺唯一的选择,也就是在死后恶心恶心汉宣帝了。 怎么恶心? 当然是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两周时期,天子才可以陪葬九鼎! 刘贺偏偏就要给自己陪葬十鼎,比天子多一鼎! 恰恰好的是,到了西汉中期的时候,九鼎制度已经渐渐澹化了,不再是作为王公贵族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刘贺这算是擦边了,但是又没完全擦边。 至少他没有在汉宣帝不给赐予的情况下,用黄肠题凑,穿金缕玉衣! 最多就是用前朝的九鼎八簋制度,恶心一下汉宣帝而已。 而且为了谨慎起见,他只用了十鼎,没有陪葬一个簋。 完整的九鼎八簋制度,是需要鼎和簋都有,才是代表权力的。 他只用鼎,不用簋,这就算是擦边了,但是没有完全擦边。 刘贺的这个行为,可以看做是他憋屈了一辈子后,憋出来的大招吧。 不过可怜的是,他的这个行为,除了能自己爽一爽之外,影响不到汉宣帝任何一点皮毛。 甚至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汉宣帝,估计也就只是一笑而过,这“笑”还是嘲讽的笑。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陈翰与孔建文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怜悯。 为刘贺这充满戏剧性的一生而感到怜悯。 也为他遇到了汉宣帝这样一个雄主而感到怜悯。 但凡他遇到的不是汉宣帝这种雄主,而是懦弱一些,或者无能一点的君主。 那没准西汉版本的“夺门之变”,是有可能出现的。 可惜,他遇到的是汉宣帝,是创造了孝宣中兴,谥号中宗的汉宣帝! 刘贺有再多小心思,再多怨气,也只能化作这坟墓中的十鼎,做一番可笑的恶作剧罢了。 “哎,先提取容易提取的鼎吧。” 叹了口气,孔建文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了。 领着陈翰和庄云鹏几人,蹲下身子,大家就开始对这一堆青铜器进行提取工作。 这十个青铜鼎都不大,不像商周的鼎,动辄几十厘米长宽。 这些鼎都是小鼎,一个直径也就十来厘米。高度在七八厘米左右。 不过做工很精致,远超于商周鼎的粗狂风格。 除了鼎之外,在这个漆木裹铜的桉几上,还放着一些漆盘、香炉、铜灯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