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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1 / 3)

初入怀梦泽时,无名无财,享不了宽敞楼阁寝殿,在藏经阁觅得个同住的道友,面上有大半被赭红的胎记覆盖,蒋图南一惊,打翻了架上玉雕,那尘年箭镞自此缺了一角。

那人看穿了蒋图南强压惊怖后的愧疚和畏惧,故意地操着一口笨拙而温柔的方言混官话,徐徐道:“这下,你要被记在我红无常宋脸儿炮的小簿子上了。”

蒋图南愣了半晌,直到对上他澄澈乌黑的眼睛,才恍然地笑起来。

“他原本是樵夫在蛇窝里捡到的,吃百家饭、盖百家被长大,宋家庄养了他,再没遭过蛇灾。天生脸上有这可怕的胎记,被喊作宋脸儿炮。七岁时,随嬢嬢上镇子卖草编蚂蚱,路过私塾,只在门口边卖蚂蚱边旁听,便背下了《过秦论》,甚至记住了所有的字怎么写,被老先生发现天资奇殊,收他为义子徒,赐名宋怜杞。”

天才就是天才。宋怜杞学古人圆木警枕,昼耕夜诵,二十三岁便成了状元,身着御赐红袍,骑马游街,乘船过胭脂河。风吹掉他脸上的面纱,两岸锣鼓齐鸣,权贵的小姐,学儒的门客,城郊的布衣,男拥女簇,老少欢呼,他意气风发,名噪一时。

不止宋家庄,棒槌沟人人皆知,这穷乡僻壤出了有史以来唯一的状元,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衣锦还乡,拜樵夫、叩天地、谢蛇灵。道喜的,叙旧的,说媒的,攀关系的,送机会的,瞧热闹的,客履盈户,往来不绝。

宋怜杞难捱人情复杂,不喜政坛坎坷,便听卧病的老先生的话,跟一个散仙去了。临走前,他散尽钱财,厚葬了先生,给宋家庄修了路,往棒槌沟盖了两座学堂。

闭关修行四十年,才六十五岁,赶上好时候,进了怀梦泽,是彼时最年轻一列的弟子,还超越了不少正途修仙者,好不得意。

结果,摸底初试,他排了个倒数第一,远远落后于所有人。

宋怜杞大受打击,却很快振作,首次小考得了第九,拜了师傅,住进了藏经阁,抄经做工,日夜修行,重燃信心。而徒有苦功,长久不于人情世。

怀梦泽为人仙之坎,就怕修道者仙灵未成,心比天高,而脚下虚浮,残存人性之卑。

除了蒋图南,宋怜杞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其他道友皆出身名门正派,但凡有两个瞧不起他的,其余人便主动地将他踢了出去。

当自己的师傅亦是趋炎附势之辈时,他便彻底地沦为崖边上的人,命悬一线。

渐渐的,宋怜杞接受了怀梦泽的排挤。他发现,确实是自己只会读死书、写酸文。不善言辞,不会歌舞,没有闲情逸致,没有法器补药,说不清自己对仙途的打算,跟不上快节奏的生活,赏景玩乐都不会,安静孤僻,迂腐怯懦,不懂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自己何时竟是孤僻之人了,不由得寤寐反思。

面貌丑陋,确实不该出来吓人,尤其这里是怀梦泽,实在有辱仙家颜面。

区区凡胎,一身污浊尘气,话都说不清楚,还好高骛远,实际上命比纸薄,怎配入仙界。当个低等的述文倌,一窥怀梦泽奇景,已是几辈子积德都偿还不起的福分。

并且,轻易地就被冷语中伤,心生怨怼,而非把这些磨难当作对自己进益的助力,还埋怨师傅给自己施加压力、不护着自己、不为自己指明路,实在是脆弱至极,心存邪念,根基不牢。

自己就是尊师重道的反面典型,罪大恶极。更该死的是,一边明白自己是错的,一边就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怨念,甚至责怪以前凡间的人们对他太过仁善,才让他如此不堪一击,难道人们说他是天才的话也是骗他的?

在看到自己考核一次比一次差,总排名比山石滚落山坡还下滑得厉害后,那个名为绝望的心洞,越填越空虚,名为困惑的迷团,越撕越浓,成为厚障。

宋怜杞蒙上面纱。

觉越来越少,食越来越淡,话越来越短,字越来越浮,修炼经常走火入魔,依然毫无效果。

悬磬闱前一晚。

宋怜杞修炼完毕,于离合崖底洞中款款走出,来到茑萝丛前,将秋千横板上那首自己受挫时写的矫情酸诗,用厚苔压住,站上去,私自荡入凡间。

“多古怪啊多古怪,乞丐白得金三千。王八上树鹰入海,日头一晃二百年……”

二百年了。

灰蒙蒙的老山如今樱桃满坡,良田千亩,棒槌沟改名状元乡,田垄参差,村舍错落,吆喝叫卖,鸡犬相闻。成群的精巧小房中,一座土庙兀自安宁,偶有人进出,倒也香火不断。

宋怜杞隐身走近庙门,匾上几个新漆盖旧漆的字,原是“状元庙”。那里面的,可不就是当初自己准备科举时的破茅屋。

自己都忘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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