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当日。 白杨萧萧,松柏夹路,一支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向墓园行进。 每个人都身穿惨白的丧服,或高举招魂幡,或抛撒纸钱,更有一支鼓乐队随行,哀乐凄婉,盘桓绵长,催人肝肠。 “亲旧哭我旁,送我出远郊。 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满目白茫茫之中,唯一的亮色就是那口四人抬举的灵柩。朱红的色彩泛着妖异的光泽,棺盖上还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并涂以暗金的油漆。 温衍盯着灵柩看了许久,那繁复得近乎凌乱的线条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窸窸窣窣,蠕蠕而动。 招魂幡上也绣着类似的花纹,在风中飘飘荡荡。 温衍忽然觉得,那花纹好似一群蝴蝶,振翅欲飞。 灵柩上捆扎着白布搓成的麻绳。 江朝表示,这也是一种南槐村葬礼的习俗。但温衍知道他又在含糊其辞,这一定是为了固定棺盖。 因为棺盖既没有钉钉子,也没有敲卯榫。 温衍没有点破,但他从江朝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读出了意味深长。 江朝一定早就预料到,江暮漓灵柩的棺盖,不需要也不能封死。 按照南槐村古礼的规矩,下葬必须在黄昏时分,昼夜交替之际,万物灵性最足,灵柩方能落土。 浩浩荡荡一支队伍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日落西山之前抵达了墓园。 残阳像滚沸的鲜血,泼洒在漫山遍野,染红了黄粱土,也染红了漫天飞舞的纸灰。 墓园很大,一座座墓碑鳞次栉比,立在浓烈的逆光里,宛如一个个沉默的人。 就算翻尸倒骨地累积了数代人的尸体,温衍也感觉这里坟冢的数量未免太多了些。 他们像闯入了一座由墓碑竖立而成的森林,目之所及,密密麻麻,拥挤得令人窒息。 “很快,我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江朝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温衍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只见江朝静默微笑的平均脸在视界中放得无限大。 “你、你什么意思?” 江朝退后一步,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 “开个玩笑。”他说,“没有人类不畏惧死亡,它夺取的是比任何财富都珍贵无比的有情的生命。” 温衍冷淡道:“我男朋友就不怕。” “这样。”江朝颔首,“听上去是很了不起的人,足够与你相配。” 温衍没应,他知道这不过是江朝顺口的客套话。 爱上江暮漓之初,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对方的,甚至连远远地多看他一眼,都要鼓足十二分的勇气。 江暮漓是那样温暖爽朗的人,像太阳照耀下的青空,晴朗得没有一丝阴霾。 而自己就像生长在幽暗密林里,与苔藓和虫蚁为伍的菌类,不管多向往太阳,太阳都不可能把光芒洒向自己的世界。 但是,江暮漓却颠覆了他这种幼稚又可笑的认知。 江暮漓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人。 不止一次,江暮漓在抱着他亲吻的时候,会突然流露出愀然忧悒的表情。他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眸中忧色更深。 如此一来,温衍只得允许他做得更过分一点。 直到些微心满意足,江暮漓才会紧紧贴着他的颈窝,用低沉的声音满怀委屈地说,自己总是缺乏安全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时刻担心他会不要自己。 “我是为了和衍衍相遇才诞生的。所以,只有衍衍的爱才能让我活下去。” “衍衍。”江暮漓抬起乌澈的眼,瞳仁似有光芒蕴转。 “衍衍会厌倦我吗?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 温衍慢慢走到墓穴旁边,垂下眼帘。 黑洞洞的一片,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是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深渊。 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不怕。 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温衍点燃一大把纸钱,扬手一挥。 燃烧的纸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火光,尽数飘落进墓穴。 丝缕青烟袅袅升起,令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潜藏着一只怪物,正在缓缓喷出呼吸。 这俗称“暖穴”,在落葬的墓穴内焚烧一些纸钱,表示死者也有了“温暖的家”。 温衍之前还对这些习俗抱有敬畏之心,希望能好好完成江暮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