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犹自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为儿子带来的消息动容,慢慢地收起手里的书:“如果失了帝心,就不会派御林军相随,在我看来陛下心意未改。”
不是谁都有资格让熙宁帝派出自己信任的禁卫军,与其说是惩罚,何尝不是在昭示帝皇的在意。
王麟烦躁地道:“就算如此,但是夜长梦多,儿子担心这样下去封宴身边危险益多变故横生。而且万一孟贵妃那边进谗言,说服陛下改变心意,不立太孙当如何?”
作为王尚书的嫡长子,王家下一任家主,王麟知道很多内幕。关于自家父亲和孟贵妃曾达成的交易,这个女人的狠毒可见一斑,如今太子算是将这个女人得罪透了。一个为了皇后之位不惜甚至杀死自己亲生骨肉的女人,你想不到她希望落空后会做出什么事,每当想到这点王麟都会不寒而栗。
孟贵妃会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过继嗣子吗,会不报复王家吗?
而且不要忘了王家可是握着孟贵妃下令诛杀诚王世子兄妹,乃至封宴的秘密,别人犹可,封宴成功过继却是对她最不利的。
要他说,没准刺杀封宴的幕后凶手有孟贵妃一份。
王尚书摇了摇头,神色淡淡地道:“不,她不但不会反对,还会支持陛下立封宴为太孙。”
因为诛杀诚王世子一家的秘密,只有当封宴成为太孙,才会真正的尘封闭锁。因为最先提议的乃是太子,而孟贵妃是施行者,真要论仇,太子和孟贵妃都是封宴的仇人。而作为太子的外家,王家也免不了会落入封宴眼中。
只有当封宴成了太孙,王家和孟贵妃为了互相制衡,这个秘密只能是秘密,谁也不敢轻易泄露。当这个秘密损害的是双方的利益时,也就失去了作用,有不如无。
而如果封宴不是太孙,孟贵妃已经没有了封后的机会,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孙子继承大位,总好过让其他人。
在王尚书看来,孟贵妃为了自己的私欲,定不会阻止此事。
他当然想不到孟贵妃的胃口比任何人都大,想得到的超出常理,而不仅仅只是方才的理由。
所以王尚书一直很耐心地等,也不去试图接近封宴,他筹谋的是大局已定的将来,那才是他的主战场。孟贵妃现在和封宴的关系再亲近,当封宴临朝听政后,能成为他信赖倚重的臣子的,只能是王家。
一个后宫妃子,和忠心能干的臣子,孰轻孰重,想来不言而喻。到时,孟贵妃对王家造成的威胁,也迎刃而解。
王尚书就是王家的定海神针,对于父亲说的话王麟即使不解也默认下来,但是,他忧虑地道:“陛下身体欠安,迟则生变,实不宜拖延,当早日确定继承人为是。”
只要熙宁帝没有正式下旨,封宴还不是太孙,事情就存在变故,不得不防。
王尚书的目光从书架上的一方锦盒掠过,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京中一时为了搜查刺客风声鹤唳,平,荣两王府都闭门不出,百姓对当日发生的事津津乐道。在熙宁帝因病罢朝的第三日,王尚书终于进宫求见。
王尚书既是重臣,也是姻亲,熙宁帝召见了他。
觐见行礼毕,熙宁帝赐座。
谢恩后,王尚书坐下朝上首看去,见熙宁帝形态懒懒,但是精神尚可。
他不由担忧地道:“还请陛下千万保重身体,以龙体为重。”
“王卿不用担心,不过小恙而已,明天自可照常上朝理政。”熙宁帝温和地道,“你此来可是有事?”
“不瞒陛下,如今外界为了诚王府长孙遇刺一事议论纷纷,缘由还是因为立储一事而起。宗室乱象已现,于公于私,当速速决断,方可使江山稳固,人心安定。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可是有了决断?若是有老臣可效力之处,尽可吩咐,臣定当赴汤蹈火,鞠躬尽瘁。”王尚书诚恳地道。
熙宁帝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那依王卿之见,该过继太子还是太孙?”
王尚书顿了顿,随即沉声道:“国赖长君,如果为了国家安稳计,当选年长聪慧者充实陛下膝下,过继为太子才是上佳。然而,人都有私心,老臣不敢欺瞒陛下,”他长长地叹息,眼中闪过泪光,“太子早逝,臣实不忍心太子死后无子供奉,私心里还是希望陛下能为太子过继一子。这,只是臣出于一己私心,乃一家之言,望陛下恕罪。”
提到死去的太子,熙宁帝心中抽痛,隐忍地闭了闭眼。
他开口道:“王卿肺腑之言,朕怎会降罪。哎,朕也不忍,所以决定为太子过继嗣子,封为太孙。”他坚定地道。
王尚书心头一动,他问道:“敢问陛下,可是诚王之孙?”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熙宁帝温然一笑:“正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王尚书诚恳地道:“既然陛下心中已有决断,想来他必是好的,只是臣不明白,为何迟迟不正式下旨确定名份?”
王尚书不仅是朝中重臣,也是太子的舅舅,熙宁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无奈地道:“可是宴儿不愿意。”
王尚书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说谁不愿?”
熙宁帝失笑:“自然是宴儿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