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学堂。
眼看家学已开办了三月有余,孟安有心考一考各位学子,便别出心裁地设了一次“辩”课。
孙嬷嬷也有意试试几个女学生的才情,故而让盛流芳她们去旁听。
盛家待客有道,学室右手边一列座位本安排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儿子刘茂、掌銮仪卫事大臣家的公子姜弼,还有萧家三兄弟。
刘、姜二人心思不在治学,都是唯恐惹怒父亲才装装样子,今日照旧推脱说身体不适,并未就学。故而按时到的,除了盛锦程,只有萧威、萧成、萧余,外加一直师从孟安的寻常子弟——沈兴、贺友文。
最开始的时候,孟安就对刘茂和姜弼的频繁缺课很是担心,尽管日子久了,他也时常觉得自己有负于两家的嘱托。
孟安轻叹了一声,叫按时来的各人靠前坐些,今日畅所欲言,不必拘束着。
萧余求知若渴,闻言则自己动手,往前搬动开桌椅,萧威与萧成对视之下哂然一笑:“若非母亲讲情,你焉能来到这里?本就是随侍我们,你倒怪愿意靠前。”
萧余登时涨红了脸,呆立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盛锦程见状连忙招呼萧余一处来坐,这样一来,萧威、萧成一列,盛锦程、萧余一列,沈兴、贺友文一列,六人从右至左依次坐好。
偌大的学室中间架起了两道屏风,另一边,盛家三姐妹、将军府的萧茵茵、连同盐运史家的嫡女钱朵,也一人一座,端坐一齐。
孟安环视众人,缓缓开口:“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欲也,今日以‘义利之辩’为题,大家各抒己见。”
孟安要求严格,不光是做文章得有条有理,就算口头说说也马虎不得,故而几个学生均开始默思,得先在心里把话理顺了才稳妥。
不多会儿,萧威第一个作答:“义者,公也;利者,私也;公私相较,高下立见。一如苏武不为高官厚禄所动,北海牧羊十九载未曾屈服,荣归故里之时百姓夹道相迎,皆赞其乃大丈夫,足可见重义者名垂青史。学生觉得,先生必是想教导我们莫为名利所累,看重节气大义最是要紧。”
萧威眼高于顶,经常争在头里发表自己的见解,尽管他是自行揣测,孟安也不指责他理解偏颇:“倒也没有想着教导什么,言之成理即可。”
此时贺友文起身行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凡义与利被同时提起,世人大多对‘利’字嗤之以鼻,学生已听过太多的大话空话,今日就要为这低到尘埃里的‘利’正个名。”
贺友文与沈兴均才思敏捷,颇有主见,孟安觉得他们是可塑之才,这才跟相府提了唯一的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两个寒门子弟不能耽搁。
孟安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贺友文继续说道:“生而为人,首要考虑的就是衣食住行,任凭哪一样,都离不开一个‘利’字。吃饭穿衣需要粮食布匹,传道授业需要纸张墨宝,若是最简单的诉求都得不到满足,谁还有心思考虑节气大义呢?”
萧威不屑一顾:“一日三餐能要几斗米?一身衣裳也不过三尺用料罢了,若是这点东西都得打算起来,确实也没有明理论义的必要了。”
对于萧威一贯的傲慢和轻视,沈兴已是隐忍很久,此时他跟贺友文站在了一起:“高门大户里的银子如同水一样流进流出,自是不能明白寻常人家里柴米油盐的困扰。学生亦认同应该先安身立命,若无利,则无活下去的本钱,空谈道义毫无意义。”
萧威一向自视甚高,很难接受两个平民的反驳,他忍不住出言讥讽:“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凡夫俗子无不斤斤计较,我们世家之中最看重的是才能品行。”
贺友文不卑不亢:“理以广论,敢问萧世子,普天之下,是官宦人家居多,还是平民百姓居多?”
沈兴亦道:“若无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谁来供养你们世家子弟,国策尚有民贵君轻的阐释,你又何必以出身来造势?”
“你们......”萧威怒目圆睁,随即向后剜了一眼,“你们俩是哑巴么?就这么干听着?”
孟安不曾想好好的一课激化成了吵架,只得出言调停:“只是一次论辩,大家就事论事,不必牵扯旁的。”
萧成此时才缓缓站起,先向左浅搭了一躬:“我家大哥脾气是急了些,但绝无轻慢之意,二位学友见谅。”
虽是一母同胞,萧成身上却没有萧威的自负高傲,沈兴和贺友文对他的印象很好。此时又见对方彬彬有礼,也就赶忙还了礼坐下。
萧成又向孟安一拜,说起了自己的看法:“学生以为,无论穷困或富足,人的心里总是该有些执着的,若说‘利’可保命,‘义’则可保心,艰难困苦中仍能坚守大义,才是最可贵的。”
孟安微笑颔首:“不错。”
萧威则有些不满的嘟囔:“我就是这个意思嘛。”
萧余鼓足了勇气想开口,不料刚站起来就被萧威数落:“该说话时你不做声,现在知道开口了?也不想想自己才认得几个字,你能懂些什么?”
瘦弱的萧余闻言又默默地垂下了头,似是已经习惯了。
孟安只好叫起了盛锦程:“你是怎么看的?”
盛锦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