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前呼后拥,却又悄无声息。皇宫的正门头一次在夜半时分开启,坐在龙辇上的君之栋,也是很久都没有过如此忐忑的心情了。
姜绍礼目光如炬,警觉地巡视着周围,寸步不离守护着皇帝;君之栋亲自监管的圣火军高手,也在暗夜里潜伏跟随,时刻注意着皇上的安危;所有随行伺候的人都凝神屏气,小心翼翼,不敢存丝毫侥幸大意。
堂堂一国之君,趁夜赶往卫将军府,无疑是迫不及待求证,心爱之人与自己,是否真的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齐申甫真替纪长乐捏一把汗:沈漠然若是德妃娘娘所出之子还好,顺了圣意,则皆大欢喜;倘若出了差错,那乐安郡主怕是要人头落地,如花美眷,实在是可惜。
芝麻巷里的几个兄弟不曾见过御前的阵仗,马飞、窦虎、食为天等几人都是在曹旺的提醒下才跪地叩首。花悦容好奇地盯着明黄色的龙袍衣角,刚想抬眼就被曹旺一把摁住:“圣上亲临,把头低下才是。”
君之栋可没有心思理会无名小卒,就连纪念怀和药扬都被客气地“请”了出去。皇帝只带了太医院首座杨斯和公公齐申甫两人,一起进了沈漠然的房间。
沈言和药仙仙不知内情,见纪长乐贝齿紧咬、双目通红,便小声询问:“长乐,皇上为什么会来?”
纪长乐心乱如麻,不知该从何说起:“沈漠然很可能是皇子,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今他性命攸关,我只能放手一搏。”
昏迷中的沈漠然,眉头也是微微皱着。
君之栋回忆起第一次见他:那年沈家军几乎全军覆没,他后心中刀,死里逃生,脸上也留下了疤痕,不得不佩戴面饰。后来六子推荐他参加遴选近卫,到了殿选比武的关头,他在太和殿前摘下了遮面。就在那一刻,君之栋心里没来由地一颤,难道,这就是父子之间的感应?
君之栋伸出左手:“杨斯,朕要一个结果。”
杨太医明白,皇上是合血验亲之意。他不敢怠慢,跪着取了君之栋的指尖血,滴入了盛着清水的瓷碗中,而后将沈漠然的手指刺破,同样挤出了一滴鲜红。
两滴鲜血慢慢靠拢,最终在碗底彻底相融。
齐申甫很是激动:“皇上,您看啊,是相融的,沈将军他真的是皇子!”
德妃,轻舸,你真的还给朕生了一个儿子!
君之栋看着沈漠然身上的毒纹,顿时老泪纵横:“这些年来,他太苦了,摆驾,接朕的九子回宫!”
......
雪蟾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晶莹剔透。它不动的时候,像极了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器物。
君之栋小心翼翼将雪蟾放到了沈漠然的掌心,只见那灵物慢慢活动了起来,找到毒针刺入的位置后便在上头趴好,同时肚子开始一鼓一鼓,好似在用力地吮吸毒液。
不到半炷香时间,雪蟾变得漆黑如墨,坚硬如石。君之栋命人取一锦盒,将雪蟾装好,重新送回冰室:“雪蟾虽没了,但它救回了朕与德妃的儿子,也算物尽其用。”
再三确认沈漠然身上的毒纹尽消,君之栋吩咐姜绍礼:“找些妥帖的人进来,好生照顾朕的皇儿,要仔细护着他,不容有失。”
齐申甫适时提了一句:“乐安郡主一直跟着,眼下还在外头候旨。”
纪长乐么,还没走?她非要跟着君璟屹去救治沈漠然的事情,君之栋也有耳闻,这次能够确认沈漠然的皇子身份,也多亏了纪长乐细心敏锐。
想到此处,君之栋开了口:“嗯,也让她进来吧,乐安郡主对朕的皇儿很是尽心。”
毓秀宫,听命于皇帝的圣火军,不由分说扣押了徐锦娘。
眼看自己的心腹被抓,容妃李凤兰深知其中的利害。她努力克制着心里的不安,拿出协理六宫的威严,强迫侍卫带自己一同到御前觐见。
进宫选秀的时候,李凤兰是从四品官员家的庶女,只因嫡姐病了,她才有机会露脸。这样一个女人,之所以能够从七品常在,一步一步飞上枝头,变成协理六宫的皇妃,除了自身容貌出众、办事周全之外,也因其不会像皇后一样勾连外戚,凭借母族的势力往朝堂上伸手。
看到君之栋轻轻摩挲着两支梅花簪,李凤兰心内一惊,顿时如临大敌。
面对制衡皇后最好用的棋子,君之栋缓缓开口:“容妃啊,朕记得当年,你和轻舸情同姐妹,无论是第一场春雨后的新茶,还是冬天里的斗篷大氅,只要是轻舸有的,她肯定不会忘了给你备一份。”
皇上跟以前一样,还是只能看到乔轻舸的好。李凤兰有点苦涩地牵起嘴角:“是啊,德妃姐姐是衮州人,吃不惯宫里头清淡的饭菜,穿不惯特供的细纱绫罗。她说难得我记着她的口味,为她亲手纺线织麻,所以也待我很好,常与我在一处谈笑。”
君之栋岂会听不出李凤兰的言外之意,他小心放下了梅花簪:“你既是真心为了德妃好,为什么还要配合她隐瞒双生子的事情?你把其中的男婴偷偷送走,敢说没有一丁点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