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姜月白,聂雪果真开始交待身后事,她从管家手里拿过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不舍的抚摸了一下,然后推给方知有。
“这是我为官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田产和铺面,虽比不得卫小友,但还是请小友收下。”
方知有一怔,原本放松的心情一下提起来“聂太师,叫错名字了,我是方知有。”
聂雪呵呵一笑,似是没有看到她紧张的表情,怀念的说“你还记得你父亲吗?你与他长的很像。”
“聂太师,您这是···”把自己家产给她,又直接戳破她的身份,方知有实在不知聂雪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与你父亲,是同乡,我还没考上进士前,与他是邻居,那时候我父亲早亡,新娶进来的继父不待见我,我每日温饱都成问题,你父亲因为长相在家中格外受优待,就常常偷了家里的吃食给我。”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聂雪浑浊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你父亲小我十岁,靠一个孩子接济才有能活下去真是太丢人了,所以我在考上进士后,就很少回家乡。后来再听到你父亲的消息,是他已经嫁人和生子,我借着公务之便,看过你父亲几次,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曾经接济过邻居家落魄的姐姐了。”
“我碍于颜面,也不曾主动说过。再后来,就是听到他的死讯,我找过去的时候卫父所有人的尸骨都已经被县里的百姓收殓了,他们还自发帮你父母办了丧事,你母亲,是一位好官。”
方知有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努力缓解心里的难受。她父母死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自己父母的事情。
“我在京郊的广昭寺给你父母供了一盏莲花灯,我这一去,恐怕没有办法每年过去了,还望卫小友记得每年去续些香火。”
沉默良久,方知有终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镇定下来。
“聂太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聂雪忍不住咳嗽两声,回忆道“从···你返回烧毁的卫府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竟然是,那么早的时候吗?方知有的思绪飘回卫府刚遭遇劫难的时候,那时候她虽然心里清楚,再回去与自投罗网无异,但还是想要回去看看疼爱自己的爹娘。
于是趁着一个月黑风高夜,她打扮成小男孩,回了被烧的精光的卫府一趟,那时候确实碰上了一波守在府里的人,她仗着小孩子的身体灵活的在倒塌的房梁与屋瓦之间穿梭,身后追赶的人似乎是起了争执,没一会就被她甩掉了。
自那以后,她再没有回过卫府。原来那时,聂雪便见过她了吗?
“咳,咳咳咳···想起来了?”她掩面咳了几声,又忍不住皱眉,满是担忧“还有一件事,想求卫小友多费心。”
聂雪招招手,管家从后院领了一个小女孩出来。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十分怕生,一过来就紧紧拉着聂雪的手,低下头不敢说话。
“灵儿,来,见过方姨姨。”聂雪拍拍他的肩,让她抬起头。
叫灵儿的小女孩不安的看了眼聂雪,才小声的叫了一声“方姨姨。”
方知有眨了下眼,在心中猜测这个孩子的身份。她掏了半天,才找出一块玉佩递给她“好孩子,拿着吧。”
聂雪让她收下玉佩,又教着她和方知有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让管家带着人离开。
她一走,方知有就问“聂太师,这孩子是?”
说到这里,聂雪的笑容有些苦涩“她是我那个不听话的儿子留下的血脉。”
难怪,她就说从没听过聂大人再娶,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
“儿子不听话,被人骗了,这孩子的母亲新娶了个夫郎进门,对这孩子非打即骂的,我实在看不下去,才把孩子要了过来。”聂雪苦笑。
方知有见孩子都生了,她还不愿意叫儿媳妇,而是生疏的称呼为孩子的母亲,想来是对方很不满意。她也就没多问孩子母亲的消息。
“这孩子被后父带的胆怯懦弱,我走了以后,还不知她会被如何磋磨,所以我想问问卫小友,能不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把这个孩子带回你府上养着?”
似是觉得这么说不妥,她又补了一句“不需怎么教养,让她能好好的活着就行。”
方知有见不得她用那种恳求的眼神看自己,左右不过是多个孩子,她还是养得起的。
“聂太师,您放心,我会把她带去方府养着的,至于这些东西。”她点点木盒“待她长大明事理了,我都会一一交还给她。”
聂雪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她年轻时,靠着卫父的接济生存下来,年迈时,又要靠着方知有为自己孙女谋一条出路,可是卫府遭遇大难时,她却未能施以援手,这让她到了下面,怎么有脸面对早逝的卫父。
方知有回去翻阅聂雪留给她的地契时,发现就连她现在住的太师府宅院都给了她,看来她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念头离京。
想到这,方知有忍不住叹口气,她才刚得知聂雪与自己父亲相识,还为他点了十几年长明灯,她就已经要离去了。
姜月白轻巧的坐在她身下椅子的扶手上,一边用自己新学的手法为她按揉着头,一边轻声宽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