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的身份是这桌上最低的,见眼前二人没再说话,这才带着几分小心地发言,问廖县令:
“廖大人,您今日当众判小人入狱服役,小人没有进去……此事会不会被人发现呀?
小人的意思是,怕给大人您惹麻烦。”
廖县令摆了摆手,“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本官都安排好了。”
“今天吃完这顿饭,你就连夜出城去躲上一躲,待半年期满再回来。”
“路上留心些,别被人看见留下把柄。”
周阳立刻表示自己明白。
公孙玉树笑道:“就是可惜周掌柜这么大的家业了。永业茶庄是你祖父那辈传下来的吧?”
“今日这出戏,虽然替咱们的廖大人赢了一波民心,让他在这嘉余县站稳脚跟,也为我们宁安伯府搏了几分声名,但这永业茶庄想来在云州是无法再继续开下去了。”
周阳又何尝不知,自己今日自导自演的这出戏,是将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茶庄口碑彻底砸了个稀巴烂。
可那又如何?
自己还欠着赌坊几百两银子呢,以往手气不佳,他便直接从茶庄的账面上支取。
银子不够了,便将那些发霉、烂掉的茶叶与好茶掺在一起,按好茶的价格去卖,又能倒出一大笔钱。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茶庄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可债台却一日更比一日高。
到了如今,反正茶庄也全是亏空,经营不下去了,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三天两头被债主上门威胁。
倒不如干脆借县令之手“躲”到牢里去,彻底人间蒸发。
不仅能甩掉那些债务,还能巴结上廖县令与宁安伯府这两棵大树。
一石二鸟,周阳简直要被自己的智慧折服了!
对了……
周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廖县令:
“自从那位丁知府上任云州以来,听说立下了不少规矩。他还特意强调过衙门审理案件,关押犯人的事情……似乎每日都要清点人数。”
“如今您帮小人金蝉脱壳,可牢里人数对不上,果真不会出什么问题么?”
廖县令闻言,与公孙玉树对视一眼,二人露出会心一笑。
“周掌柜,你就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廖县令笑得十分有把握。
“你走了,本官自然会安排别人替你进去。”
廖县令说着,语气忽然一变,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周阳。
“说起来,周掌柜不妨猜猜看,如今身在狱中的是何人?”
周阳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激动起来,“不会是……”
“没错,就是你的老对头,巩元亮。”
廖县令说罢,笑着举杯与周阳的酒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合作愉快。”
……
暮色深沉,桐州与云州的交界处,一座小楼静静伫立在官道的一侧。
小楼里传来亮堂的烛光,在夜幕中晕染开来。
楼外一面青白相间的旗帜随风慢慢飘荡着,隐约能够看清上面写着某某“官驿”。
两道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官道的远处便出现了两道素色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清晰起来。
“哼,没想到又被你蒙对了。”
来到官驿门前,祝青岩翻身下马,一边不情不愿地说道。
真是怪事,上回自己和祝澜去云州也是走的这条官道,当时路上匆忙,自己完全不记得这里有座官驿。
怎么祝澜这家伙就能记得?
想起昨晚自己信誓旦旦说这里没有官驿的样子,祝青岩顿时一阵懊恼。
祝澜也下了马,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子,笑眯眯地对祝青岩伸出手。
“我赢了,二钱银子。”
“切。”祝青岩瘪瘪嘴,从荷包里摸出二两银子,却不给她。
“你真的没有路上偷偷看地图?”她狐疑地瞅着祝澜问。
昨天可是说好的,两人谁都不许看地图,就赌谁记岔了。
祝澜挑挑眉,“愿赌服输哦,是不是玩不起?”
“再说了,我用得着看地图?”
瞧祝澜这副得意模样,祝青岩真是恨不得把翰林院那些同僚都拉来看看。
这就是你们口中——端方如玉、气质儒雅、谦和温润的祝、修、撰!
什么宛如清风明月?
分明是个心眼蔫坏的讨厌鬼!
一天天的就逮着自己欺负!
“给你给你给你都给你。”
祝青岩忍下心疼,将银子一把塞到祝澜手中,后者则心安理得地将银子往怀里一揣。
两人四下略一打量,发现马棚里还拴着几匹马。
“看来今日还有别人在此处落脚。”祝澜随口说道。
一名驿卒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对二人呵斥道:
“此处是官驿,寻常人不可留宿,速速离去!”
祝澜也不恼,和气地亮明了二人的翰林身份。
驿卒愣了愣,重新认真打量面前二人,神情也恭敬了一些。
他点点头,上前帮二人牵马,嘀咕道:
“今儿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