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诵走了,谢延堂还在那儿心火难平,甄氏带着治牙的汤药回来,细声柔气地问:“刚才还说要和他好好商量,怎么又发脾气?” 谢延堂端着面子,冷下脸道:“真是个逆子。” 甄氏道:“辛哥儿是个好孩子,哪里就是逆子?你为皇上操的心多,平时对谁都少有笑脸,只有说起辛哥儿的时候,心里的笑就藏不住了。” 谢延堂听到知心话,觉得安慰了些,拿起汤药慢慢喝下。 汤药浓苦,令谢延堂皱眉,此种心境下,他不禁想起谢诵的母亲元氏。那样美好的女子,受病折磨,形容枯槁时,谢延堂没有勇气再去看她,只想记得她最好的样子。 谢延堂觉得,谢诵是恨他的。他在元氏久病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温存陪伴她,反而因为生意经常逃避在外,甚至没见到元氏最后一面。 元氏走了,谢延堂悄悄对着她的妆台落泪,心里想的都是他和元氏的美好过往。那时他一回头,看见谢诵硬挺挺地站在门外,像只小狼一样恨恨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他的仇人。 他为之骄傲的儿子恨他,谢延堂终于后悔了,他的悔意却一文不值。 甄氏递上帕子和水盏,谢延堂漱了口坐好,露出一些无奈的老态。 甄氏道:“辛哥儿已经十九了,既然他不愿做官,还是早点成家吧。等辛哥儿自己做了爹,就能体谅到大人对他的心意了。” 谢延堂道:“京里相配的小姐都被他挑剔过了吧?还有人敢来议亲吗?他损了人家小姐的颜面,都要我替他还债,我为他向别人低了多少次头?作孽。” 甄氏道:“或者哄他回去读书呢?我还记得,辛哥儿当年,考中国子学头红时的热闹,听说你给每位道贺的人都回了一匹彩锦,一只金钗的礼。我爷爷说:宫里的那位都没你这么大方。” 谢延堂边想边笑,“那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 甄氏道:“你若怕和辛哥儿吵,过两天我去问问,万一他愿意对我说句真心话呢?” 谢延堂虽不报希望,也点了点头。 一早,谢诵出门了。他怕被谢延堂盯着,想起前些时候收到的一张请帖,就去赴约了。 有皇城和朝廷在京中压着,到处都是严密的气氛,要享自由,最好去城外撒野。有精明又善于周旋的人,在京郊风水好的地方盖了一座遥遥庄,是取逍遥的意思。 这座遥遥庄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连茅厕里都站着穿红纱的美人,软绵绵的厕纸也是美人的小手搓出来的。遥遥庄是京中公子们聚会的首选地,只有受邀才能进去。 谢诵骑马到遥遥庄,身边一个随从也无,刚好遇到宋嫒薇的阿兄宋西敏带着一班仆从,就一起进去了。 谢诵问:“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宋西敏小声道:“上次王特使家的公子酒后撒泼,我瞧不过去劝了一句,他竟然跟我硬干起来了。我上次吃了人少的亏,不能不长教训。” 宋西敏和宋嫒薇长得很像,身材也瘦小,是个容易冒火的暴脾气。他对谢诵滔滔不绝地说起,他上次和王公子‘硬干’的事,这对无所事事的公子们来说,是一种富有男子气的荣耀。 经过庄中许多别致的造景,谢诵和宋西敏到了今日聚会的宴厅,是故意布置成茅草房的一大间屋子。进去之前,甚至要换上用作体验的草鞋。 谢诵由一位美人伺候着换好鞋,看着里面大吼大笑的一群人,便想:是不是现在就走更好? 宋西敏却在后面推他,亲密地问:“辛澄,你是不是要做我妹夫了?” 谢诵问:“你觉得呢?” 宋西敏负责地想了想,抬着头告诉他:“我家阿薇还不错的,但是有点配不上你,你不介意就没关系。” 谢诵道:“是她看不上我。” 宋西敏道:“没关系,这都是小事。” “大辛!”那边的群魔乱舞里有人挥着手喊,是这次聚会的主办人,刚当上兵部监察的比伯侯公子黄骏。 谢诵和宋西敏去恭喜他,贺礼是早先正经送去侯府上的。 酒桌上就是那些人,可能多了几张拘谨的新面孔,谢诵在靠近黄骏的主位上抱臂坐着,眼前就是倒酒的美人。 美人若兰若素,喜欢地看着谢诵,刚想和他讲话,谢诵道:“嘘~” 美人只好忍着不动,片刻后觉得羞辱,便丢下酒壶走了。 长桌两边渐渐坐满了人,总有谁过来和谢诵说几句闲话,消磨了半天,谢诵准备走时,黄骏把他拉到一边,眨着星星眼,“我有件难办的事,你帮我想想。” 谢诵道:“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