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黄骏道:“我手里有本烂账,那些有伤亡的兵户连该交的税也不肯交,已经拖了好多年,现在踢到我这儿来了。我这新就职呢,要拿出点能力,哥哥,你看能怎么办?” 谢诵想了想道:“先给他们发点抚恤。” 黄骏道:“多少年的债还欠着,再给他们发钱?” 谢诵道:“该交的税不交,是养成了不交的习惯,只有破旧才能立新。现在还是春耕,不难找到申请抚恤的名目,情意先行,好比先得到了意外之财,再交一点税会容易接受。你先把局面打开,再让他们慢慢接受这个道理,新的规矩就能立起来了。” 黄骏听明白了,“不愧是我佩服的哥哥,比你爹还厉害。” 谢诵道:“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黄骏赶紧跟上去送。 谢诵走在绿树葱茏的郊路上,有点在意黄骏的话:你比你爹还厉害。 谢诵没有做过官,连读书也没读完。他厌恶谢延堂的种种,却早就被他影响,自通了守财和做官的一些道理。谢诵的心里曾经是有一些愿望的,但早已忘记,或已毫无兴趣。 有时候,活着好像变成了疲倦的事。 进城,谢诵一直向南走,去他娘留在丰安寺附近的宅院,那里仍有几个老仆在守着。 谢诵在巷口下马时,看见院墙下面站着一个姑娘,穿青衣的背影有点熟悉。 她带着细草编的,黄灿灿的帽子,帽沿绣着小花。谢诵还站在路上看她,她却向绕墙的岔路走上去,系在腰上的帕子跟着飘起来。 谢诵愣了愣,走到辛有站着的地方,像她一样抬头往上看。伸过围墙的芭蕉叶子上有只很小的瓢虫,黑背,黄点,爬得很慢。 谢诵栓好马,跟着她向岔路上走,他的步子大,爬上去便看见她边走边东张西望。 谢诵想,她在找什么呢? 起初,谢诵担心自己会被她突然发现,每当她转头或转身,谢诵都忍不住躲开。 后来,谢诵确认了,她是很粗心的,不会特别在意谁在她身后。而且,她好像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随便地一直走下去。 辛有在陌生的巷子里走来走去,在一间矮房的门口,她看见年迈的阿婆在给阿公洗头,阿公肩上披着花围裙,雪白的头发像耀眼的银丝。 在一片荒草地上,三个孩子正在玩简单的游戏,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在乎旁边的辛有是谁?辛有看见一间闺房的窗户外面,挂着刚做好的灯笼,突然露出脸的姑娘发现她后微微一笑,又害羞地躲开了。 辛有看见一个渔夫在院子里修补渔网,屋檐下挂满了腥味芬芳的鱼干,还有拉着大车收粪的朴实男人,体贴地避在远处给她让路。 天色渐晚,路上的家禽和孩子被归拢回家,一扇窗户里是做面饼的香气,另一扇窗户里在煮汤,每间小小的屋子里都有不同的人在说话,一样昏暗的灯火,安宁随着黑夜降临。 辛有的心渐渐吃饱喝足,当她决定停下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 谢诵跟着辛有走进一家食铺,和她背对背地吃完了一碗水饺。 谢诵直到现在还很惊讶,他跟着辛有走了很远,但并不觉得无聊,虽然他以为自己不喜欢走来走去。 辛有看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谢诵也看见了。那些活生生的景象,因为她在看,谢诵才第一次发现了它们,看到了他未曾经历的,别人的生活。 但是,这还是太奇怪了。 静静的街上,辛有从一个巡卫的岗亭走向下一个,沿路回到铜钱街。 只剩下谢诵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真正地去想令人费解的问题:为什么会一直跟着她? 谢诵很难回答。 休业一天后,辛有早早打开店门,陆续做了几笔生意,突然有位仪表堂堂的大人出现在她面前。 辛有从衣着辨认出他是位官员,朝廷配发的官制常服都是一个样子,来潼京以后,辛有见过不少。 这位年轻的大人,是国子学的侍讲官,名叫陈泽兴,想为姑母的寿辰定做一些点心。 辛有其实觉得有点奇怪,买点心,并不需要仔细地说明自己的来历,但是这位陈大人说的太多了。 辛有便知道了:陈泽兴今年二十二岁,父亲在外地做官,姐姐已经出嫁,家中还有一个小妹。他目前还暂住在国子学的学舍里,但已经在考虑安家的事。 辛有不能无礼,就当作轶事听了,也觉得侍讲官是令人尊敬的职位,便打算尽心为他的姑母做一只寿桃。 辛有和陈泽兴相处和睦的一幕,被坐在对面街边轿子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她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