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着腰,行走在海昏侯墓的回廊过道内,陈翰稍微有些不太适应。 海昏侯墓的过道,也并不高,实际高度也就在一米八多一点点。 由于还没清理过道,所以过道上的顶盖木板也还没揭开。 为了不碰到头,陈翰只好稍微弯着腰在过道内行走。 海昏侯墓的实际占地面积,差不多有四百多平方米。 如果这是一套房子的话,那面积都快赶得上一套大平层了。 这个规模,在西汉列侯级别的墓里,那肯定是首屈一指的。 所以过道也建造的相对宽阔一些。 过道过道,既然是给“灵魂”通行的,那自然不会摆放什么东西。 不过因为以前长期进水的原因,过道上充满了鄱阳湖底沉淀的淤泥,踩在脚上一脚深,一脚浅的。 陈翰之所以要走过道,是因为他要去西侧室一趟,那边的竹简和木牍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基本上大部分竹简和木牍都被整理提取了出来。 陈翰这是代表社科院考古所,去看下有没有新发现的。 不过,还没走到西侧室呢,在西回廊内,陈翰就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东西。 在西回廊靠近墙壁的一角,有一样半陷入淤泥内的椭圆形物体,引发了陈翰的注意力。 秉承着一个考古工作者的专业性,陈翰连忙停下脚步,伸手轻轻的将这个椭圆形物体,从湿润的淤泥中拔了出来。 拔到一半时,他就已经观察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是一枚铜镜! 铜镜,这是汉代出土的物品中,除去青铜礼器之外,保有量最大的文物。 西汉人热爱铜镜的风气,是从上到下都一致的。 哪怕是一个从殉的奴仆,在殉葬时,都会有一面铜镜做陪葬。 可见,铜镜在西汉丧葬文化中的重要性。 而这面铜镜,并没有出现在墓主人的主椁室中,反而是散乱的丢在了西回廊的地面上。 这不禁让人感到有些奇怪。 难道在西回廊上,有一个殉葬的人殉? 陈翰跺了跺脚。 脚底下的淤泥并不深啊,似乎也不能够埋住一个棺材或者尸骨而不被发现吧。 西回廊来来回回也有不少考古工作者经过了。 如果真有个人殉尸体的话,早就应该发现了吧? 还是全腐烂了?只剩下一点点零碎残骨了? 还未等陈翰心中的疑惑解答呢,当他捧起这枚铜镜,看到背后的几个铭文后,内心的疑惑立马就消散了。 因为他看到了“絜(洁)清白”的字样。 显然,这是一枚西汉中后期十分常见的“清白镜”! 而“清白镜”的用处,显然不是给人殉陪葬的。 这种镜子,之前在发掘凤凰山汉墓群的时候就有出土过。 这一般是妻子送给早逝丈夫的镜子,寄托自己对夫君的哀悼之意。 还不止呢。 这个铜镜非常的精美,不但做工精美,并且内外圈是都带有铭文的。 由于铜镜上的淤泥过多,所以完整的铭文,并不能第一时间就全部看清。 不过从铜镜的外观上看,这个镜子的外观更偏向于是昭明镜,既是一种生活用品,也是主人身份的象征。 但是,在铜镜上的铭文,又不是昭明镜的铭文。 这枚铜镜上的铭文,是篆隶式变体。 即既带有篆文书写的特点,又带有隶书的样式,算是一种融合字体。 在内圈上,陈翰看到了八个字,分别是“见日之光,相忘长相。” 这是西汉中晚期流行的“日光镜”上常见的铭文。 这种铜镜背铭文中有日光字样,故名日光镜,又称“日光连弧纹镜”! 铭文多为“见日之光,天下大明”或“见日之光长母相忘”等。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日光镜的镜径一般较小,说人话就是,这种镜子和其他类型的铜镜相比,要小一号。 但是陈翰手上的这枚铜镜,可一点都不小,不然他也不会认为在样式上偏向于昭明镜! 可是,在铜镜铭文的外圈,却有开头“絜清白”字样的铭文。 这说明这面镜子同时又有清白镜的特点。 一面样式上像昭明镜,外圈铭文是清白镜铭文,内圈铭文是日光镜,融合了三种铜镜特点的独特铜镜,就这样出现在了陈翰眼前。 这简直太神奇了。 “汉代铜镜,以外圈铭文为最重点。” 陈翰喃喃了一句。 既然外圈上的铭文和清白镜有关,那这面铜镜更大概率应该还是海昏侯夫人送给丈夫的悼亡之物。 虽然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海昏侯夫人的去世时间。 但是海昏侯去世的很早,33岁就去世了,他的夫人可能当时还活的好好地,自然是有送亡夫悼亡镜的需求。 当然,海昏侯夫人大概率应该是不会改嫁了。 虽然说,西汉的贵族女子,确实挺流行改嫁的。 从公主到翁主再到列侯、关内侯、大臣的女儿,都没少二嫁,有的丈夫都还没死呢,就合离改嫁的也有。 但是作为嫁给了刘氏贵族的海昏侯夫人,大概率是不可能再去改嫁了。 她就算改嫁,也没人敢娶。 因为理论上,已经没有人的地位能和海昏侯等同了。 虽然刘贺去世时是海昏侯,但是毕竟当过27天皇帝,在古代这种皇权至高的情况下,一日天子也是天子。 甚至他的身份比一般诸侯王都还要敏感。 若是汉宣帝有个三长两短,理论上刘贺都有再争夺皇位的可能。 所以作为刘贺这个身份敏感的贵族的夫人,她就算想再嫁,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嗯,除了汉宣帝。 但是汉宣帝有可能将海昏侯的遗霜招入后宫吗? 当然,这都是马后炮了。 刘贺夫人的墓,就在隔壁的M2号墓呢,里头都被盗墓贼光顾了一遍。 只是尚不清楚,刘贺的夫人具体是什么